更新於2025-4-6
揚州城。
淮南王府後面的幾條巷子,住的都是王府的家將和下人。
熊克定滿臉晦氣,一隻手按著佩刀柄,一隻手甩的虎虎生風,大步流星,直奔巷子最裡面的一間破落小院。
院子裡,餘書正哼著小調,眯縫著眼,舉著只死鴿子,一根根拔毛。
熊克定一腳踹開院門,餘書嚇的一哆嗦,鴿子掉進了水盆裡。
餘書抬頭,見是熊克定,舒了口氣,伸手撈起鴿子。
“熊瞎子,我可告訴你,我這門不單修,你要是把我這門踹壞了,那就得連門頭帶院牆一起給我修全了!”
“這是四爺鴿房裡病死的鴿子?”熊克定看著餘書手裡的鴿子問道。
“你這話,怎麼死不是死,鴿子大補。”餘書一臉乾笑。
“人家高人仙風飄飄,你瞧瞧你這個腌臢樣兒!”熊克定伸手拎過把破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破竹椅一陣痛苦的吱嘎。
“我這樣的才是真高人呢。但凡生而不凡、能窺天機的人,五弊三缺,必佔其一,本高人這不是腌臢,這是三缺之一,窮啊!這麼高深的學問,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餘書繼續一根一根的撥鴿子毛。
“我問你,多雲尖那事,真是你師父告訴你的?”熊克定欠身往前,盯著餘書問道。
“那當然,我師父他老人家可是當世第一高人,他要是稱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我師父他老人家的話,那可是字字珠璣,句句都是真知灼見,我告訴你,我師父他老人家……”一提到他師父,餘書得意了。
“多雲尖我去過了。”熊克定陰沉沉道。
餘書的得意戛然而止,“你去過了?什麼意思?你上去看了?”
“嗯,去了兩隊精銳,我帶隊,活著回來的,連我在內,只有六個。”熊克定面沉似水。
餘書驚的兩眼圓瞪,鴿子從手裡滑下,掉進水盆裡。
“咱倆!打從光屁股就認識,我的底兒,你還不知道?你怎麼能相信我?我算了半輩子卦,一卦都沒準過……”餘書眼淚下來了。
老熊那些手下都是他的熟人。
“怎麼沒準過?”熊克定瞪著餘書,“我出征那回,那一戰九死一生,都說我指定得死在外頭,就你算準了我能活著回來,還能立大功,至少升兩級。”
“那回也不準,那回那卦上說你必死無疑,我說你能活著回來,還立大功,那是想著讓你高高興興的去死。
“你沒去多雲尖,是吧?你是嚇我的,是吧?”餘書滿眼期待的看著熊克定。
“不可能!我跟你說老餘,你真是高人!”熊克定嚴肅認真。
餘書伸頭仔細看熊克定,“老熊,你沒去是吧?”
“去過了。那山上,跟你說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熊克定用力拍著餘書。
“不可能!”餘書懵了。
“唉,老餘啊,從山腳起,一路上的機關,跟你說的一模一樣!還有那朵石頭蓮花,真就這麼大。”
熊克定在手掌心畫了一圈。
“和地面齊平,你要不說真不會留意。
“那蓮花是老樊一棍子捅爛的,那會兒我被人掃倒在地,耳朵正好貼著地面,就聽到地下一聲巨響,那聲音又尖又細,像鬼叫!刺的我五臟六腑都裂了,當場就吐了幾大口血,手腳都動不了了。
“託了動不了的福,原來我們早就被人家圍住了,一輪箭過來,都死了。”
“你真去了?真都死了?老樊也死了?”餘書眼淚下來了。
“老樊沒死。有件事,我誰都沒敢說。”
熊克定挨近餘書,壓低聲音。
“我們剛從懸崖爬上去,迎面撞上個小丫頭,那小丫頭嗓門是真響,老馬一急之下,就把她捅死了,我就在旁邊,看的清清楚楚,從後背,一槍進去,再拔出來,老馬那槍是帶倒鉤的,心口這裡就是一個透明窟窿,心都拽出來了!
“可後來。”
熊克定打了個寒噤,一臉驚懼。
“我趴在地上,一抬頭,看到一個小娘子,坐在地上,抬手抹了把臉,就這麼抹了一下,那臉上手上就全是血了!然後就這麼往地上一拍,被老馬捅死的那個小丫頭’呼’的就竄起來了,就活了!”
餘書聽的兩眼圓瞪。
“真活了,我肯定沒看錯!”熊克定聲音都在發抖,“老餘,你是高人,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高人,真不是!我給你說的什麼機關,也不是我師父說的,那是我過年的時候在相國寺門口買的一張圖上寫的,買圖的錢還是跟你借的,那錢到現在都沒還你,你肯定記得!你記得是吧?我拿給你看!”
熊克定一把拉住就要站起來的餘書。
“不用看,你就是高人。我已經跟世子爺稟報過了,世子爺親自點了你,還有我,一起進京。”
“進京?進京幹嘛?”餘書呆了。
“裴家上門告狀了,世子爺就說要進京,帶著四爺。”熊克定垂頭喪氣。
雖然是四爺提議去多雲尖找寶貝,可是是他跟四爺說他得了高人指點,不但知道機關,還說多雲尖上有定山河的寶貝這事是真的。
他真沒想到四爺真拍板去了,更沒想到從第一道機關起,所有的機關真跟餘書和他說的一樣,唯一不一樣的,就是陣眼被砸爛之後什麼都沒有。
“世子爺進京哪有活路?世子爺死了,四爺也活不成,都是你害的,都是咱倆害的。”餘書哭喪著臉。
……………………
去往揚州的官道上,百餘名人悍馬壯的精銳騎士拱衛著一輛寬敞大車,不急不緩的小跑往前。
一騎輕騎迎著隊伍疾馳而來,騎士讓開一條通道,輕騎在大車旁勒停,欠身對著車窗稟告:“爺,欽差十二日離開京城,日夜兼程,後天一早就能進入淮南地界。周家定的是滿門抄斬。”
“知道了。”裴清的聲音從車裡傳出,信報欠身應聲,往後併入隊伍。
車廂裡,裴清思忖了片刻,吩咐新麥道:“遞個信給陳炎楓,把周家的事告訴他,請他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