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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亂世的崩壞

孫夫人站起來,出到外間,坐到氈墊上,看著坐到自己對面的衛如蘭,“你早就知道?”

衛如蘭開啟帶過來的提盒,拿出碗酥酪遞給孫夫人,“把這個吃了!你憔悴得很。”

“你早就知道?”孫夫人沒接酥酪。

“嗯。輝哥兒去問過我,世子也跟我說過,我讓他們先別跟你說。”衛如蘭將酥酪放回提盒。

“連你也哄騙我?”孫夫人眼淚出來了。

“唉,你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性子驕,現在這個年紀了,還是這樣。我問你,你現在怎麼想,怎麼打算?”衛如蘭問道。

孫夫人擰過頭,沒答話。

“不想活了是不是?從你家老爺走了之後,你早就不想活了是不是?”衛如蘭問道。

孫夫人擰著頭還是不說話。

“唉,你性子嬌,脾氣又擰,從前那些年,我從來沒能勸動你過,現在,我不知道能不能勸得動你,你看,這就是我為什麼讓輝哥兒瞞著你。

“我跟著大小姐,頭一回遇到輝哥兒,大小姐說輝哥兒滿心倉皇,像一隻喪家之犬。

“你家老爺有多能幹你最清楚,輝哥兒突然沒有了這樣的支撐,一個人帶著永安軍,幷州是家卻不能回,後有追兵,前無去路,他該多難,多害怕?

“大小姐就是看他可憐,才指點他到了這裡,和世子爺四爺聚在一起,幾個可憐孩子互相支撐。

“你總算回來了,輝哥兒看到你時高興成什麼樣兒了,你又不是沒看到,就是世子爺和四爺,也覺得你這個長輩回來了,他們心裡就有了依靠,這會兒,你要是撒手走了,輝哥兒會怎麼樣?”

孫夫人眼淚不停的掉,“都是因為我,我們老爺才……”

“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天下亂起來了,你大哥二哥從前疼愛你都是真的,現在,他們不過是在孫家和你之間有了取捨而已,也許有一天,你我也要做這樣的取捨,假如有一天,你要殺了我才能讓輝哥兒活,你能怎麼辦?

“真要到那個時候,你殺了我,難道今天你我這份情義就是假的了?

“大小姐說,亂世過於長久,人就都成了畜生,就會越來越亂。我們小時候,先生教我們,倉廩實而知禮節,都是一樣的道理。

“現在已經是亂世了,不同於從前,不是倉廩實的時候了,亂世的苦,除了衣食不周,還有這些往我們心上捅刀子的事。

“可是,亂世了,能怎麼辦呢?”

孫夫人看著衛如蘭,想說話,卻沒能說出來。

“你自己說過,你在不在輝哥兒身邊,輝哥兒大不一樣,你想想,你們老爺泉下有知,他希望你怎麼做?是死了去陪他,還是咬牙活著,把輝哥兒照顧好?

“再說,邵礪川還活著呢,謝鐵衣也活著呢!”衛如蘭再次端起那碗酥酪,塞到孫夫人手裡。

“馨若,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苦……”

“我知道,就當是我們做錯事該受的罰吧,多苦都得熬著,誰讓我們有孩子呢,要麼我們苦自己,要麼孩子苦,你要是捨不得自己,那就得讓輝哥兒去吃這份苦。”衛如蘭喉嚨哽住,別過了頭。

孫夫人哭出了聲,託著酥酪,一邊哭,一邊一口一口吃起來。

袁明輝出了帳篷卻沒離開,站在門口支著耳朵聽帳篷裡的動靜,聽到孫夫人的哭聲,長長鬆了口氣,又呆站了一會兒,耷拉著肩膀往自己帳篷回去。

衛如蘭一直陪著孫夫人,直到夕陽西斜,天色開始晦暗,才離開軍營。

袁明輝陪孫夫人吃了飯出來,晃到轅門外,坐在壕溝邊上,仰頭看著天邊的弦月發呆。

邵瑜在轅門內看著背影落寞的袁明輝,猶豫片刻,提了一罈子酒,拿了兩隻酒碗,走到袁明輝身旁,袁明輝側頭斜瞥了眼邵瑜,沒說話。

邵瑜見袁明輝沒出聲,在袁明輝身邊坐下,拍開酒罈子,倒了碗酒遞給袁明輝,袁明輝斜橫著邵瑜,邵瑜再將酒碗往前遞了遞,袁明輝接過酒碗,喝了一大口,再次斜瞥向邵瑜。

“揚州的瓊華露,大小姐那些護衛帶回來送給樊伯韜的。”邵瑜解釋道。

“她們從揚州回來,好像就給樊伯韜帶了禮物,有什麼講究?”袁明輝早就納悶了。

“那位叫魏蓮姑的,神箭手,用的那張弓是樊伯韜的傳家寶。”

“樊伯韜怎麼會有那樣的傳家寶?”袁明輝驚訝道。

邵瑜攤手,“樊伯韜自己都不知道。”

“嗯,衛媽媽說,阿孃心裡的苦,是她做錯了事該受的罰。”袁明輝將碗遞到邵瑜面前,轉了話題。

邵瑜給袁明輝添了酒,自己也倒了一碗。

“有一回,三哥和我差點死了,三哥和衛媽媽哭,說母親要是活著就好了,衛媽媽說:我們的母親不是不想活,是拼盡了全力也沒能活下來。

“後來,衛媽媽說她要留在大小姐身邊,不跟著三哥和我了,三哥怎麼想我不知道,反正我很難過,也很彆扭,總有種衛媽媽拋棄了我們的感覺。

“後來,事兒一件接一件,從大長公主的墓道逃出來之後,我和三哥說起衛媽媽,又覺得很慶幸,幸好衛媽媽跟著大小姐走了,要不然,那一回就是生死大劫。”

邵瑜說著話喝著酒。

“陛下真死了嗎?”袁明輝問道。

“我覺得他死不死沒什麼分別,咱們也收到了兩三張旨意了,誰理會?”邵瑜啐了一口。

“還是有分別的,他要是死了,幷州就要抖起來了。”袁明輝道。

“陛下都沒用,一個皇子有個屁用。你從來沒去過幷州?”邵瑜問道。

“嗯,阿爹和姑姑離開太原之後,祖母很快就病亡了,阿孃說阿爹覺得祖母的死不是因為病了,是被人逼死的。”袁明輝低低道。

“儼姐兒在太原這一陣子,連衣食都不能周全,大小姐是連夜強行把儼姐兒母子帶出來的,說是怕再耽誤,儼姐兒母子就性命不保了。

“福哥兒還好,儼姐兒瘦得很,就那樣,說是已經胖了不少了。”邵瑜的聲調滿是憤然。

“阿爹說過,一旦亂起,袁景深守不住幷州,守不住袁家的基業。”袁明輝伸碗要酒。

邵瑜給他倒了酒,“你回去,取而代之。”

“嗯,我就是這麼想的,我打算繞過鄴城,從滏口突襲。”袁明輝答道。

“你得先拿下鄴城,不然你補給怎麼辦?讓人斷了後路怎麼辦?”邵瑜立刻接話道。

“我都到太原還愁補給?”袁明輝一臉鄙夷的斜瞥著邵瑜。

“你要是突襲不成被困住了呢?”

“我怎麼會被困住!”

“你怎麼不會困住?你以為你是誰啊?”邵瑜毫不客氣。

“我當然知道,你去摸人家的莊子還能全軍覆沒,你懂個屁啊!”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那是裴清的莊子!那是大小姐的莊子!我好歹還摸上去了,你比我有本事你敢碰大小姐?你去碰個試試!你去啊!”邵瑜叫道。

“你說這話你要不要臉?現在的大小姐跟那時候能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是你不要臉還是我不要臉?”

“當然是你不要臉!”

“你才不要臉,你不但不要臉,你還不講理!”

“怎麼,想打架!”袁明輝把手裡的碗扔進壕溝。

“打就打,你真以為我打不過你?來!”邵瑜把碗扔進壕溝,把空酒罈子也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