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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斷親緣

“咔嚓!”

往生鏡邊緣那道細小的裂痕,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引發了連鎖反應!更多的裂痕如同蛛網般在灰白的鏡面上瘋狂蔓延!玉娘那穿透時空的、冰冷而怨毒的低語——“鏡碎之時…便是真相…大白之日…”——如同詛咒的鐘聲,在蘇懷青和風水師殘魂的意識中反覆迴盪!

鏡中,那三個交織破碎的場景玉娘臨產、枯井求救、地宮蠱惑,在裂痕的撕扯下變得更加扭曲、混亂!玉娘絕望的臉龐、幼年阿滿驚恐的淚眼、少年阿滿脊背上蠕動的槐根…所有的影像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揉碎,混合著灰白與汙黑的光影碎片,在即將崩碎的鏡面中瘋狂旋轉!

而現實中,蘇懷青的軀體成為了這混亂時空風暴的宣洩口!那些浮現於她青銅裂紋中的異時空影像變得更加清晰、更加狂暴!

右臂裂紋深處,玉娘被鐵鏈鎖住的手腕瘋狂掙扎,帶動她的青銅手臂不受控制地揮舞!

左腿裂痕裡,枯井幽暗的井水彷彿要滿溢而出,冰冷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喉嚨!

胸前巨大的傷口處,少年阿滿脊背上的槐樹根鬚瘋狂扭動、生長,彷彿要破開她的胸腔鑽出!

更可怕的是,腹中陰胎的黑色槐樹根鬚,如同嗅到了鏡中破碎時空碎片的“美味”,更加瘋狂地扎入鏡面的裂痕之中,貪婪地吮吸著那些被汙染、被扭曲的光影和靈魂殘渣!隨著它的吮吸,根鬚變得更加粗壯、漆黑,表面覆蓋的金屬光澤和詛咒符文愈發刺眼,傳遞出的意念也從混沌的飢餓變成了混亂的、充滿破壞慾的興奮!

“呃啊啊啊——!”蘇懷青在身體與靈魂的雙重撕裂中發出非人的慘嚎!她的意識如同風暴中的燭火,在玉孃的低語、阿滿的呼喚、陰胎的嘶鳴、風水師的咆哮以及無數時空碎片的衝擊下,瀕臨徹底的湮滅!

“孽障!停下!快停下!”風水師殘魂在她心口碎片中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嘯,他顯然對鏡碎和所謂的“真相大白”有著極致的恐懼,“鏡子碎了我們都得死!快斬斷那孽胎的根!”

斬斷?如何斬斷?蘇懷青連控制自己殘破的身體都做不到!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徹底撕碎的絕境邊緣!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玉石俱焚般決絕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後的火星,猛地從蘇懷青心臟深處那塊最大的青銅碎片旁——玉娘留下的守護血咒烙印中爆發出來!

這股意念並非力量,而是一道指引!一道指向她身體內部、指向命格核心的指引!

“斷…親緣…斬…鎖鏈…”

玉孃的聲音,不再是怨毒的低語,而是帶著一種耗盡最後的守護之力、近乎哀求的急切!

斷親緣?斬鎖鏈?

蘇懷青混亂的意識中,如同被這道意念劈開了一道縫隙!她瞬間想起了,守祠人阿滿在槐木心腔上刻著的“護你生”,想起了幼年時自己將他從井中拉起,想起了他最後魂飛魄散鋪就的槐枝路…也想起了在往生鏡中看到的、那根無形的、將她與阿滿、與玉娘、與蘇家、甚至與這腹中陰胎緊緊捆綁的命運鎖鏈!

這鎖鏈,是血緣的枷鎖,是因果的束縛,是風水師操控一切的憑依!唯有斬斷它,才能破開這死局!

斬斷的媒介…就在她身上!

蘇懷青殘存的意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不再抵抗體內肆虐的時空碎片和陰胎根鬚,反而將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全部凝聚於那隻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

她的左手艱難地、顫抖地抬起,無視了右臂玉娘幻影的掙扎、左腿井水的窒息、胸前槐根的扭動…五指如同鐵鉗,狠狠抓向了自己左側胸前——那巨大創口的邊緣!那裡,除了裸露的、嵌著碎片的心臟,還斜斜插著那枚染血的、玉娘留下的遺物——點翠銀簪!

指尖觸碰到冰冷簪身的瞬間!

“嗡——!!!”

銀簪彷彿被喚醒的兇獸,爆發出刺目的、幽藍色的光芒!簪身上那些繁複的點翠花紋如同活了過來,流淌著冰冷的殺意!一股源自玉娘臨死血咒的、純粹到極致的斬緣之力,順著簪身瘋狂湧入蘇懷青的體內!

“不——!玉娘!你這賤人!!”風水師殘魂發出絕望的咆哮!他寄身的青銅碎片在斬緣之力的衝擊下瘋狂震盪,光芒急劇黯淡!

蘇懷青抓住這銀簪爆發的力量!她的左手無視劇痛,猛地發力!

“噗嗤——!”

沾滿黑血和詛咒的銀簪,被她硬生生從胸前的創口中拔了出來!冰冷的簪尖流淌著幽藍的寒芒!

沒有絲毫猶豫!憑藉著玉娘烙印的指引和心中那股斬斷一切的決絕!蘇懷青將全身殘存的力量、玉娘血咒的斬緣之力、以及銀簪本身的兇戾之氣,盡數灌注於左手!

然後,她將閃爍著幽藍寒芒的銀簪簪尖,如同裁決命運的利刃,狠狠刺向了自己胸前創口深處、那根裸露的、連線著她與這世間一切血脈因果的、無形的——心脈血緣線!

“嗤——!”

沒有實體的切割聲,只有一聲彷彿來自靈魂本源、來自命運長河深處的、淒厲到極點的斷裂之音!

幽藍的簪尖精準地刺穿了那根無形的、由無數血脈因果糾纏而成的“線”!

就在簪尖刺穿的剎那!

轟——!!!

無法形容的能量風暴以蘇懷青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首先是她自身

胸前創口處噴湧的黑血瞬間化為幽藍色的火焰!

全身佈滿裂紋的青銅軀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細小的青銅碎片從體表崩飛!

心臟中那塊最大的碎片發出瀕臨碎裂的哀鳴,風水師殘魂的尖叫戛然而止,彷彿被瞬間重創封印!

左腹深處,那瘋狂抽取鏡中碎片的陰胎根鬚猛地一僵,傳遞出被強行割裂的巨大痛苦和茫然!

緊接著是血脈因果的連鎖反應:

祠堂牌位爆裂! 蘇懷青的感知被無限放大,“看”到早已崩塌的蘇家祠堂廢墟深處,那些深埋的、刻著蘇氏先祖名諱的牌位殘骸,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引爆,一個接一個地轟然炸裂!化為漫天齏粉!每一次爆裂,都伴隨著一聲充滿解脫或怨毒的古老嘆息!

井中引魂燈升! 在祠堂牌位爆裂的同時,棲雲堂廢墟那口噴湧過黑炎的古井深處,一點幽綠色的光芒猛地亮起!緊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無數點幽綠的燈火,如同沉睡的螢火蟲被驚醒,從井底深處冉冉升起!每一盞燈,都散發著微弱卻清晰的亡魂氣息,幽幽地懸浮在破敗的井口上方,組成一片淒涼的幽冥燈海!百盞?千盞?數之不盡!正是牌位爆裂釋放出的蘇氏先祖殘魂所化!

血脈羈絆斷絕!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的剝離感和空虛感瞬間席捲了蘇懷青!彷彿有無數的絲線從她生命的最深處被硬生生扯斷!那些與蘇慕賢(風水師)、與蘇慕禮(生父?)、與玉娘(生母)、與守祠人阿滿(守護者)、乃至與腹中這詭異陰胎的…所有基於血脈和深刻因果的羈絆與枷鎖,都在這一簪之下,被強行斬斷!

“呃…啊…”蘇懷青發出一聲混合著劇痛和奇異解脫的呻吟。身體如同被抽空,力量瞬間流失大半,殘破的青銅之軀變得更加搖搖欲墜。但同時,那股一直纏繞著她的、源自蘇家血脈的沉重詛咒和宿命感,似乎也隨著羈絆的斬斷而減輕了!靈魂深處傳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虛脫的輕鬆!

往生鏡的崩碎似乎也因為這斬斷血脈的巨大沖擊而暫停了一瞬!鏡面上的裂痕停止了蔓延,混亂的時空碎片暫時凝固。

“成功了…姐姐…你做到了…”一個極其虛弱、彷彿隨時會消散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和釋然,輕輕在蘇懷青身後響起。

是守祠人阿滿!

不,不是實體,甚至連殘影都算不上。只是在這血脈羈絆被斬斷的瞬間,在百盞引魂燈升起的亡魂氣息牽引下,由蘇懷青心中最後一點關於他的純粹記憶和槐枝本源殘留的生機,凝聚而成的一個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意念輪廓。

少年阿滿的輪廓站在蘇懷青下方的臺階上,仰著頭,看著她胸前插著銀簪、幽藍火焰燃燒的殘破身影。他的臉上沒有了悲傷,沒有了疲憊,只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和深深的…解脫。

“阿滿…”蘇懷青的意識呼喚著,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愧疚、感激、悲傷,以及羈絆斬斷後那空落落的茫然。

“血脈…斷了…守護…的誓約…也…”阿滿的意念輪廓聲音越來越微弱,身影也開始淡化,“…我終於…可以…休息了…”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蘇懷青胸前那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創口,以及那柄刺穿血緣線的銀簪上,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純淨的笑意。

“姐姐…保…”

最後一個“重”字尚未傳遞出來,阿滿那由記憶和生機凝聚的意念輪廓,便如同被風吹散的青煙,徹底消散在冰冷的臺階之上,再無半點痕跡。

真正的…永別了。

巨大的悲傷瞬間淹沒了蘇懷青剛剛獲得的些許輕鬆。然而,這悲傷並未持續一秒!

就在阿滿意念消散的瞬間!

一股冰冷、狂暴、充滿被背叛的憤怒和毀滅慾望的意念,猛地從蘇懷青左腹深處爆發出來!

是陰胎!

血緣羈絆的斬斷,不僅斬斷了它與蘇懷青的聯絡,更徹底斬斷了它與玉娘血咒最後一絲微弱的、可能存在的守護性連線!此刻的它,不再是一個懵懂的、貪婪的寄生體,而是一個徹底失去了所有束縛、只剩下純粹詛咒本能和吞噬慾望的——孽煞!

“吼——!!!”

恐怖的意念咆哮在蘇懷青意識中炸響!那些紮在往生鏡裂痕中的黑色槐樹根鬚瞬間膨脹數倍!如同無數條狂暴的黑龍,瘋狂地攪動、撕扯著瀕臨崩碎的鏡面!更多的時空碎片被吞噬!鏡面上的裂痕再次加速蔓延!

同時,無數更加粗壯、更加猙獰的黑色根鬚從蘇懷青左腹創口中鑽出,不再滿足於抽取鏡子,而是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瘋狂地抽打、纏繞向蘇懷青本身!要將這具“拋棄”了它的母體徹底撕碎!

“呃!”蘇懷青猝不及防,被一根粗大的黑根狠狠抽在胸口!本就瀕臨破碎的青銅胸甲瞬間崩裂!嵌著碎片的殘破心臟暴露出來!劇痛讓她眼前發黑!

“哈哈哈!好!好得很!”風水師殘魂虛弱卻充滿快意的聲音從心臟碎片中傳來,他顯然從斬緣的重創中緩過一口氣,“血緣一斷,孽胎失控!玉娘!你機關算盡,最後卻親手釋放了你最恐懼的怪物!小懷青…和你的‘好弟弟’一起…下地獄團聚吧!”

前有失控陰胎的狂暴反噬,後有崩碎在即的往生鏡時空風暴!蘇懷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姐姐…接住…我的眼…”

守祠人阿滿那最後消散前的意念,如同穿越時空的迴響,再次輕輕拂過蘇懷青的意識!

同時,她感到自己那隻緊握著染血銀簪的左手掌心,傳來一陣奇異的溫潤觸感!彷彿有兩顆微涼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琉璃珠子,憑空出現在她手中!

是阿滿那兩顆融入她眼窩的琉璃眼球!在血脈斬斷、他徹底消散的瞬間,竟然被某種力量重新凝聚,送回了她的手中!

蘇懷青來不及細想這其中的玄機!陰胎的毀滅根鬚和鏡子的崩碎風暴已近在咫尺!求生的本能讓她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她猛地將左手掌中那兩顆溫潤的琉璃眼球,狠狠按向了自己空洞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左眼窩!

“阿滿…借你眼…看破這虛妄!”

噗!

眼球入眶的瞬間,一股清涼溫和、卻帶著強大洞察力的生機洪流,猛地湧入她乾涸的視神經,湧入她混亂的意識!

她的“視野”瞬間變了!

不再是模糊的感知和混亂的影像!左眼窩中,阿滿的琉璃眼球爆發出翠綠色的光芒!這光芒如同最純淨的透鏡,瞬間穿透了狂暴的黑根、穿透了崩碎的鏡光、穿透了混亂的時空碎片!

她“看”清了!

看清了陰胎黑根中瘋狂流轉的詛咒核心!

看清了往生鏡裂痕深處,那被無數時空碎片掩埋的、一點散發著古老青銅光澤的鎖孔!

更看清了…在她身後下方,那第四十八級臺階上,一個不知何時出現、正悄然抬起手、掌心凝聚著漆黑死氣、臉上帶著扭曲快意和冰冷殺機的身影——

守祠人阿滿?!

不!不是那個消散的意念輪廓!這個身影凝實得多!他穿著守祠人的破舊衣衫,身形卻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臉上不再是純淨的守護,而是佈滿了詭異的青銅紋路,眼神冰冷怨毒,嘴角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他抬起的右手,凝聚的漆黑死氣,目標赫然是蘇懷青毫無防備的後心!

“死吧!姐姐!你的命格…歸我了!” 這個“阿滿”發出沙啞扭曲的咆哮,帶著風水師那熟悉的惡毒腔調!

他…他是風水師利用阿滿消散的殘魂、被斬斷的血脈因果空隙、以及這往生結界的力量,強行凝聚出的一個充滿惡意的傀儡化身!

凝聚著致命死氣的手掌,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拍向蘇懷青的後心!

前有孽煞陰胎與破碎魔鏡!

後有風水師操控的阿滿惡念化身!

真正的十死無生!

“不——!” 蘇懷青在阿滿琉璃眼帶來的短暫清明中,發出絕望的嘶吼!

然而,就在那漆黑手掌即將觸及她後心的電光石火之間!

那個被她按回左眼窩的阿滿琉璃眼球,翠綠的光芒驟然暴漲!一股龐大而柔和的推力,並非針對身後的攻擊,而是猛地作用在蘇懷青自己身上!

在這股無法抗拒的柔和推力下,蘇懷青殘破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手掌輕輕一送,向著前方——那佈滿裂痕、陰胎根鬚狂舞、即將徹底崩碎的往生鏡方向——踉蹌著撲了出去!

而她身後,風水師操控的“阿滿”那志在必得的一掌,帶著恐怖的死氣,狠狠拍在了…

空處!

“什…?!” 風水師操控的“阿滿”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轉化為錯愕和暴怒!

蘇懷青的身體,在阿滿琉璃眼最後的守護推力下,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或者說身不由己,如同撲火的飛蛾,一頭撞向了那面旋轉著混沌碎片、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破碎往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