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下。" 渠成順的聲音不算洪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他將眼鏡重新戴上，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張彩嬌，把所有關於老城區改造專案的材料都拿到會議室來。周萬發老師，麻煩您聯絡市住建局的退休老專家，核實一下專案審批流程。張忠民副主任，您去調取開發商近三年的招投標記錄，重點查是否有圍標串標情況。"

半小時後，法律服務中心的小會議室裡擠滿了人。周萬發轉動著他那隻標誌性的老式保溫杯，杯壁上厚厚的茶垢見證了無數個加班的夜晚，他眉頭緊鎖，指節敲著桌上的檔案："我託人問了省自然資源廳的老同學，這塊地的劃撥手續有問題 —— 按照規定，商業開發專案必須透過招拍掛，但檔案裡只有一份模糊的 ' 政府劃撥 ' 批文，連公章都蓋得不清不楚。"

"不止這些！" 張忠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菸灰缸裡的菸頭都跳了起來，菸灰簌簌落在攤開的檔案上。"我查了開發商 ' 宏遠建築 ' 的招投標記錄，他們近五年中標的三個專案，投標保證金都是從同一個私人賬戶轉出的！這明顯是圍標！" 他將一疊銀行流水影印件推到桌中央，手指點著上面的數字，"而且他們去年剛因為消防驗收造假被市監局處罰過，處罰決定書現在還在網上掛著！"

方梅突然舉起手中的錄音筆，筆尖在晨光裡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她剛從外面暗訪回來，風衣上還帶著深秋的寒意，眼神卻異常堅定："我昨天在拆遷辦對面的咖啡館，錄到了拆遷辦主任和開發商老總的通話。" 她按下播放鍵，錄音筆裡傳出模糊卻清晰的對話："... 那幾個釘子戶還不簽字？... 沒事，斷水斷電只是第一步，必要時讓施工隊晚上去 ' 特殊處理 ' 一下，只要房子一拆，他們就得乖乖聽話..."

會議室裡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牆上掛鐘的 "滴答" 聲格外清晰，彷彿是眾人緊張的心跳在空蕩的房間裡迴響。任珊推了推眼鏡，這位從省城名校畢業的年輕律師快速敲擊著膝上型電腦鍵盤，螢幕藍光映照著她嚴肅的臉龐："根據《行政強制法》第四十三條，行政機關不得對居民生活採取停止供水、供電等方式迫使當事人履行相關行政決定。他們這是典型的暴力逼遷，可以直接提起行政訴訟！"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深秋的夜幕像一塊沉重的黑布，慢慢覆蓋了青山縣。法律服務中心的燈光亮了整整一夜，窗玻璃上凝結的水霧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卻擋不住室內此起彼伏的討論聲。渠成順盯著鋪滿桌面的老城區規劃圖紙，那條用紅筆勾勒的拆遷紅線像一條猙獰的傷疤，蠻橫地切割著百年老街的肌理，割裂了無數人的生活記憶。

凌晨三點，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慧聰和尚發來的微信："明日午時，雲居寺見。" 這位在調解城郊寺廟土地糾紛時結識的僧人，此刻發來的邀約讓他心頭一動。雲居寺位於青山縣郊外的半山腰，是座始建於唐代的古寺，渠成順曾在那裡見過幾通明清時期的石碑，記載著老城區早期的街巷分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