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君和孃親閒聊後,已經到了歇息的點,她回房就看見盤腿坐在床上的祝新柔。
祝新柔揉了揉眼,張開手軟乎乎喊著娘。
宋婉君俯身抱抱女兒,摸著祝新柔的頭髮,“今天是你二哥不對,明天我讓他給你賠罪。”
祝新柔道,“可我覺得他說得對啊。”
她不用吃讀書的苦,就要吃嫁人的苦楚,上輩子她已經吃多了。
宋婉君,“你和他不一樣,之前是孃親想岔了,你著實不用和他一樣整日讀書,新柔要做的就是開開心心長大啊。”
“過兩天前朝就會有人上書讓皇長子讀書,你不用整天陪著皇長子玩了。”
祝新柔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小手攥著被單,輕聲道,“娘,是外祖母勸你別這麼做的嗎?”
這是當然了。
以宋婉君看來,多讀些書總沒壞處,讓女兒每天讀上三個時辰的書,應該是可以的吧?
只是她私下被曹夫人罵得狗血淋頭。
“女子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
宋婉君道,“最重要的當然是自身的聰慧。”
曹夫人氣得指著宋婉君,道,“你就是過得太順了,你是有些手段,但是這些著實不是重要的!”
“就算你和徐氏一樣腦子蠢得厲害,你的婆母敢對著你說,要讓你一輩子禮佛嗎?”
宋婉君,“我要真像徐氏這樣,為了祝家往後,就算不讓我禮佛,起碼也要限制我的行動,免得我被旁人利用?”
曹夫人面上積聚著風暴,“那要怎麼限制?”
宋婉君試探地道,“起碼要鎖在府中,不能出門吧。”
曹夫人再也忍不住,氣得揚手掀翻了手邊的果盤,聲音冷厲,“她敢!”
“你是我的女兒,誰敢這麼欺負你,我就算是死也要讓他們下地獄。”
宋婉君連忙上前握著孃親的手,勸孃親消氣,又道,“真是這樣,我也不會乖乖聽從安排,娘,你就放心吧,我就不是願意被人安排的人。”
曹夫人勉強壓下了怒火,慢慢道,“你要真如徐氏這樣,祝家限制你的行動,情理上是可以理解,但是!
你可是我的女兒,我管祝家未來如何,我只要我女兒過得順心如意!這世間再大的道理都比不過一個偏心,我和你爹是絕不會看著你被祝家欺負!”
“既然這樣,你覺得為什麼我能安排徐氏?”
宋婉君罕見沉默,她本來覺得娘這麼做完全是正確的,可是我的親孃啊,你這麼一說,怎麼聽來聽去變成了你欺負徐氏啊?
曹夫人一眼就看出女兒的心思,氣道,“我又不是她的親孃,我不管宋家還要只顧著她一個人開心嗎?
她歲數都是往四十數的人了!我這輩子有你這麼一個孽障就夠了!!!”
嫡親女兒,別說快三十,就是八十,那也是要自己費心的親女兒!
宋婉君嘻笑著跪坐在曹夫人面前,頭枕在了孃親的膝上,曹夫人極為熟稔地拍著女兒的後背,一下一下像是哄著孩子睡覺。
外間下起了大雨,淅淅瀝瀝的雨中,室響起內曹夫人冰冷的聲音。
“一來是徐氏這人不中用,二來就是徐家了。
在徐家眼中,徐氏此人最重要的是宋家婦的身份,我先問你,倘若徐氏現在回徐家哭訴這件事,徐家中的人會做什麼反應?”
宋婉君毫不猶豫,“自然是會說她不知好歹了。”
錦衣玉食享著,公婆都是好說話的性子,只不過是讓她讀讀書,她為人媳婦,不想著侍奉公婆,整天心中懷著一肚子上不得檯面的算計。
真的是越想越有錯。
曹夫人道,“這是自然,這事情說給外面的人聽,一定都說是徐氏的錯,那麼我問你,倘若你是徐氏,你回了孃家哭訴呢?”
宋婉君張嘴又沉默了。
那還能是什麼結果?
這世間再多的道理都比不過一個我家孩子不開心!
就算是宋婉君有錯在先,不能做到兒媳的責任,宋然能接受最壞的結果就是女兒和祝鑫和離,女兒在宋家禮一輩子佛。
至於為什麼不在夫家禮佛,這樣還能保住宋家名聲,也不會讓祝紹庭等人有一個被休棄的娘。
廢話,那當然是怕女兒在人家受委屈了啊!
在自己家禮佛,名義上說是禮佛,實際上女兒睡到中午醒又怎麼樣?
至於說女兒和離會影響祝紹庭兄妹三人的前程?
外孫當然沒有嫡親女兒重要!!!
正因為宋婉君知道,所以她這時候才沉默了。
尋常人可以找出許多家族不能這麼做的理由,但是被偏愛的孩子……我過得不開心,夫家再好,外人再羨慕那也不重要。
宋婉君相信只要她說了,爹孃就會願意為她奔走完成這件事,這是她的底氣,也是她永遠的退路。
曹夫人道,“現在你想清楚了嗎?女子這一生過得好,主要還是看孃家!一是孃家的能力,二是孃家對她的偏愛程度。”
“若是那等有錢有勢卻對女兒尋常的……”曹夫人冷笑一聲,“我說句實話,你這嫂子看著出身不錯,但實際比起來,還比不得趙念真!起碼她有一個真的願意為她付出的親爹!”
“所以啊,你現在逼著新柔讀書有什麼用?她就算是能把書讀出花來,考不了科舉做不了官,她往後的前程還是落在嫁人這一件事上!
她最大的依仗是你和紹庭等人!”
宋婉君,“多讀些書總是沒壞處的啊。”
曹夫人,“紹庭他們讀書,來日中舉之後,前程自然不用說,現在吃苦是為了來日享福,但是新柔……”
曹夫人目光悠遠。
“女子這一輩子最輕鬆的就是在孃家的這些年了,嫡親長輩寵著,哭兩聲就有一堆人心疼,婉君,我曉得你的想法。
但是十多年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說不得新柔那時候就嫁人了,也說不得我們就看走了眼,讓她嫁錯了人家,也可能那時我們不能給她撐腰了。
所以啊,趁著我們能照顧孩子的時候,就讓新柔開開心心過日子。”
她像是女兒這麼大的時候,也想過兒媳如何,但是真到了婆婆的位置上,兒媳再如何也比不過她親自生養的子嗣。
人心是偏的,她也是俗人。
正因為知道,她才更覺得此時不該拘著新柔。
什麼苦頭,往後到了夫家和一堆非親非故的人相處,沒有親人體諒,總是要碰些壁的。
畢竟旁人憑什麼慣著你?
宋婉君聽進了道理,卻很難有親孃這般切身的感受。
她是著實沒吃過一天婆媳之苦(捂臉)。
宋婉君就將曹夫人這番話透露給了祝新柔,讓她安心,不過只隱去了一點,那就是你往後前程主要靠孃家,和你其實沒多大關係。
為人長輩該有這般想法,如此才好提醒自己努力,為新柔鋪平道路,但是對著新柔,宋婉君卻著實不會這麼說。
不求著孩子樣樣拔尖,但也不能讓孩子安心做一個廢物吧!!!
祝新柔聽完了,深夜輾轉難眠,她推了推身邊的親孃,“娘,女子應該科舉。”
宋婉君將睡未睡,聽到這一句,整個人都清醒了,她十分嚴厲,近乎斥責地打消了祝新柔這個念頭,並且要求她絕不能再有這種想法。
但凡涉及科舉,都是能血流成河,迄今科舉錄取名額,有增無減,除去太祖皇帝開了南北兩榜,之後近兩百年無數天驕都不敢對科舉大改。
更不用說是讓女子科舉,這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事!
宋婉君不是個孩子,正因為出生宋家,她更清楚這其中有多艱難,也更要打消了女兒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此種事情,不僅是靠人力,更是靠天時,機緣運道能力種種缺一不可。
祝新柔被這麼一罵,熱血上頭的她冷靜了下來,訕訕一笑,這才發覺自己說得多可笑。
只是,有些事情,總會逐漸走到她的身邊,現在的人總是不會知曉。
隔了幾日,祝新柔聽到了訊息。
趙念真曾經嫁過去的人家紀家下獄了,紀志恆在牢獄中自盡。
祝新柔懵了,為什麼?
宋婉君下了定論,道,“趙念真的親事有出路了。”
趙奇峰用紀家的下場告訴外人,我家女兒雖然和人拜過天地,但是她是我的掌上明珠,紀家敢毀了我女兒終身,他就會讓紀家後悔一世。
如此,其他人娶了他的女兒,自然也會得到趙奇峰的鼎力相助。
宋婉君目光冷銳,更加明白親孃的說法,女兒家才學高、性格柔順,其實都比不得一個強勢且寵愛她的孃家!
訊息才傳開兩日,就逐漸有夫人給趙家下帖子,女郎中的聚會也有人邀請趙念真了,一改之前避而遠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