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聽完,又氣又笑。
這時坐在下首的徐氏就開口勸道,“要不還是讓新柔和啟昭一同讀書吧,省得啟昭每天鬧騰。”
曹夫人冰冷地看過來。
徐氏一驚,意識到自己的這番話又是沒討好到婆母。
曹夫人拉起了懷中的祝啟昭,認真道,“新柔不能科舉,她和你一起讀書,對她沒有半點好處,只是單純為了陪你。
啟昭,你想要妹妹不做自己的事情整天陪著你讀書嗎?”
祝啟昭,“啊?”
他因為讀書這件事被大人們勸了許多回,也聽了許多道理,記得最清楚的一點就是,讀書是為了科舉,科舉完就不用讀啦!!!
可是他第一回知道妹妹竟然不用科舉,這真的是好不公平啊。
憑什麼妹妹不用吃讀書的苦頭?
曹夫人答得飛快,“因為她是女孩子,女孩子不用讀什麼書。”
祝啟昭握拳,覺得好不公平,他有一個夢想,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吃讀書的苦頭!!!
祝啟昭勉強被安慰了,被曹夫人身邊的嬤嬤抱著下去,掀開簾子時,恰巧看見站在簾外的妹妹,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祝啟昭心虛,妹妹是不是知道我要讓她陪著讀書了?
祝新柔神色勉強,沒進去就直接離開了,前些日子外祖母就說過了,只是這時再聽到這一句不用讀書,她心中就更堵了。
上輩子繼母和婆母等人的話迴盪在她的耳邊,那些人口口聲聲說著不用讀書,但是卻給她塞了更多的活計。
祝新柔真心覺得讀書不算是一件多難的事情,起碼比整日做繡活或者跪在佛前念半日經好多了。
但是她又知曉外祖母說這話著實沒壞心思。
有上輩子做參考,這位外祖母秉承的是她不讀書,也肯定不用幹活,就是整日玩樂,喜歡什麼就玩什麼。
這邊祝新柔心事重重去找了娘,室內的曹夫人也在教訓兒媳。
“你還沒想清楚自己錯在何處嗎?”
徐氏心內不忿,這位婆母口口聲聲要她讀書,卸了她的管家權,現在她張口勸祝新柔讀書,怎麼反而是錯了?
曹夫人目光冰涼,語氣中難掩警告,“我給過你機會,如果你還是這般處處都覺得旁人故意為難你,看什麼都要挑刺,那我就真的會為難你。
你要是再轉不過心思,那麼我會派人送你回定康府,往後就在老宅中禮佛吧。”
徐氏毛骨悚然,當場跪下,口中說自己絕沒有這般想法。
曹夫人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茶,淡淡道,“我要是執意如此,你別想有人能阻止,高岑要是不願意,那就和你一起滾回定康府。
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都該為自己膝下孩子考慮一二,在我這裡,嫡出和庶出其實沒什麼區別,你自己心中好生想一想!”
她這話說的是真的,女兒今生只能有祝紹庭三個孩子,但是孫子……誰生不是生!
曹夫人此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選了徐氏進門,彼時宋高岑瞧見徐氏好顏色,執意要娶此人為妻。
曹夫人當時想著徐家雖然現在門庭敗落,但徐氏的祖父曾經是三品大員,也是官宦子弟,瞧著也是個懂事知禮的,娶進門也就娶了。
只是啊,她沒想到徐家男丁瞧著是懂事的,女兒卻是一個比一個糊塗,官宦子弟家的女兒整日眼中只有那點管家權。
管尼瑪呢管家權。
她是宋家的長媳,眼中只盯著宅院內的那點破事有什麼用,說句難聽,徐氏真的不顧體面哭訴說自己受了下人的欺負。
這除去暴露了徐氏無能,不能管束僕婦,被她哭訴的下人是一定不會有個好下場。
別管主子怎麼樣,那也是個主子。
曹夫人最不滿徐氏的就是眼界兩字,想的更深就是不滿徐家了,好歹祖上也出過高官,怎麼養女兒跟養豬似的?
吃喝不愁長大了,還會做點女工,只是腦子空空什麼都不知道,她們這等人家娶婦需要的是管家嗎?
宋家還沒敗落到那個地步!
曹夫人閉了閉眼,在徐氏下跪的時候,屋中的下人早就先退下了,此時只有婆媳兩人。
“啟昭讀書是為了前途,新柔既然不能科舉,她整天捧著四書五經,將裡面的字句掰開揉碎了學,根本沒有用。
每天學上一個時辰,能背些字句,曉得道理就行了,她不該和祝啟昭一起學習,你更不該因為祝啟昭的哭鬧,就要孩子陪著她讀書。”
“一來,這是祝家的孩子,你做人的舅母,偶爾照顧飲食就算了,這等關於孩子教育的事情,就算是我那也是隻能私下勸婉君,你插手做什麼?
你是長輩,但也不過是年歲上痴長了些歲數,既然沒有能力,就更該看清自己的地位,你沒資格去安排晚輩這等事。”
曹夫人說的時候,心中未嘗不在滴血。
要是她能有自己的婆母木老夫人那般手段,能夠自己扶著宋高岑在朝堂立足,她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宋高岑被夫婿放棄,只是她沒有這個能力,面對夫君和女兒一同的決定,她只能咬牙應了。
宋家這顆大樹在,宋高岑的子嗣往後還有前途,要是強行讓兒子繼承宋家,更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她有這份自知之明,但是她這個兒媳是一點都沒有。
曹夫人又道:“二來,新柔是婉君唯一的女兒,你要她陪著啟昭,那麼對於她的好處呢?你是在拿新柔去示好啟昭嗎?”
徐氏張口欲言。
曹夫人道,“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但你說了就免不得被人懷疑,下回說話前多思量幾分。”
徐氏嘀咕,“我這不也讀書嘛。”
曹夫人冷冷地看著徐氏,“所以呢?讀書曉得些道理和科舉是一樣的嗎?會寫字和寫得一筆好字是一樣的東西嗎?”
官宦子弟誰不認識幾個字,但要說是科舉,那就是千難萬難了。
曹夫人對祝新柔的要求就是能寫得一手看得過去的字,再曉得最常用的經史,做個尋常庸人,不需要有多高的才學。
最要緊的就是懂禮。
至於徐氏,這個性子已經成型了……成型個屁?!
曹夫人信奉經史典故砸下去,全背下來就算是個傻子都能懂點東西,一年不行就十年。
左右她還能活,往後徐氏就下午讀書練字,沒事就和親眷舉辦個小型讀書會,討論一點聖人至理,別整天窩在屋子中聽著身邊丫鬟說話。
本來就沒點墨水,再聽人就蠢得沒救了。
晚間,宋高岑知道訊息,來曹夫人這裡給妻子求情。
曹夫人更怒,“她今天這樣,九成的責任都在你!你在外地任職過得舒心,她做為宋家長媳,也和你一樣整天被人捧著,你在外地就沒看出一點問題?
還是整天眼睛都只盯著她的臉,就一點沒想過徐氏的腦子嗎?!你娶妻子進門就是往屋子中鑽嗎?既然這樣,我當年給你娶什麼妻子?
直接給你安排幾個丫鬟就得了,誰不能生孩子?!我告訴你,每個十日我都要考察,你再這麼放任你妻子愚蠢無知,往後你別想再納一個妾!”
宋高岑,“是她犯的錯,怎麼到頭來都是我的問題了?”
曹夫人,“她有很大問題,要是放在幾百年前,我說不得要逼著你休了她,不過是現在休妻等於逼人去死,是和徐家徹底結怨。
但是你的問題也不小,她十六進門,徐家教養有問題,你娶了她不教導她,還指望誰教導?我是給人做婆母的,不是給人當親孃的!!!”
宋高岑灰頭土臉地出了屋子,十分狼狽,回房面對妻子的啜泣,他只能坐在一旁無奈嘆氣。
徐氏年紀大了,但此時在光下哭泣仍然有著美感,要是往常,宋高岑就要上去安慰,再安慰到了床上,只是今天,他的腦袋很疼。
他喜歡這個人的美貌,也享受這個人的美貌,但現在到了不得不顧及這個漂亮美人內在的時候,那就不是一兩句安慰能解決了。
這世間講道理教人一向是最難的了。
再說了,又美貌又有腦子的女人……那不就是妹妹?
宋高岑一個激靈,被嚇的,他是個男人,真心覺得徐氏這樣的美人才是好的妻子,要是都如妹妹那般,他睡覺都要睜開一隻眼。
畢竟徐氏偶爾受了他委屈,不過是哭泣著等他求和,要是妹妹……根本不敢想她會做出什麼。
同時,宋婉君也在和曹夫人聊起徐氏。
“娘,你這就是偏私了,要是嫂子真如我這般聰慧,我瞧著你也絕不敢娶人進門。”
曹夫人白了她一眼,不喜歡女兒這麼說,卻也不得不承認。
拋開宋婉君在外面的名聲,她這真實的性子……尋常人家真不想娶進門做兒媳。
這世間不過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夫妻間總要有一個人過得更舒心些,曹夫人自然希望是自家兒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