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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拒借獵犬

清晨的玉米粥還沒喝完,院外就傳來大黃的狂吠聲。

王謙放下碗,從結霜的窗戶望出去,一個裹著破羊皮襖的瘦高身影正站在柵欄外。

"趙老蔫?"王謙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上輩子在林場,這人沒少給他使絆子。

爹王建國已經趿拉著鞋去開門了。

王謙趕緊跟出去,生怕爹隨口答應什麼。

院門外,趙老蔫正想用手撥拉一下大黃的下巴,那狗卻不買賬,齜著牙往後退。

"老王!"趙老蔫看見王建國,立刻堆起笑臉,露出滿口黃牙,"借你家大黃用用?"

王建國還沒開口,王謙已經插到兩人中間:"幹啥用?"

趙老蔫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喲,謙子也在啊。"

他搓著手,羊皮襖上掉下一層雪渣,"這不老鴰溝南邊發現熊瞎子了嘛,我準備組織人去打。你家大黃是條好狗..."

"不借。"王謙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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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趙老蔫的笑容消失了,王謙他爹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謙子,"爹壓低聲音,"怎麼說話呢?"

王謙梗著脖子:"大黃前天才被野豬劃傷,還沒好利索。"

這倒是實話,大黃前爪的傷口還結著痂。

但真正的原因是,上輩子趙老蔫借狗從來不愛惜,有次把別家的狗累得吐血。

"就一天功夫,"趙老蔫不死心,"打完熊就還。"

"說了不借。"

王謙聲音提高八度,驚得屋簷下的麻雀撲稜稜飛走。

趙老蔫臉色陰沉下來,轉向王建國:"老王,你這兒子挺橫啊?"

王建國咳嗽一聲:"謙子,一個屯住著..."

"爹!"王謙直接打斷,"狗是我養的,我說不借就不借。"

這話說得太重,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上輩子的他絕不敢這麼跟爹說話。

果然,爹的臉色變得鐵青,拳頭捏得咯咯響。

就在王謙以為要捱揍時,孃的聲音從灶間飄出來:"建國!粥糊了!"

爹的拳頭鬆開了,狠狠瞪了王謙一眼,轉身往屋裡走。

趙老蔫趁機跟上:"老王,你看這..."

"趙叔,"王謙一把拽住趙老蔫的羊皮襖,"您要真想借,等我傷好了親自帶著狗去。"

趙老蔫甩開他的手,啐了一口:"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

他指著王謙的鼻子,"你給老子等著!"

看著趙老蔫氣呼呼的背影,王謙長舒一口氣。

上輩子這人在林場當臨時工小組長時,沒少剋扣他工資,還故意把他分到最危險的伐木區。

有次他發燒請病假,趙老蔫硬說是裝病,扣了他三天工錢。

"進來。"爹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冷得像冰碴子。

王謙硬著頭皮進屋,看見爹正坐在炕沿上捲菸,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娘在一旁攪著鍋裡的粥,假裝沒看見。

"長本事了?"爹"啪"地拍了下炕桌,"當著外人面給我難堪?"

王謙低著頭不說話。

上輩子他太老實,處處忍讓,結果呢?

杜小荷死了,自己孤獨終老。

這輩子他不想再憋屈。

"趙老蔫不是好東西。"他悶聲道。

爹的手頓了一下:"咋說?"

"他借狗從來不愛惜,"王謙抬起頭,"前年借老周頭的黑背,回來時都瘸了。"

這倒是實話,只不過不是他親眼所見,是以前聽於子明說的。

爹慢慢卷著煙,沒說話。

娘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建國,你剛才演得挺像啊。"

王謙愣住了。

演?

爹緊繃的臉突然鬆弛下來,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小兔崽子,比你爹還橫。"

王謙徹底懵了。

娘笑著盛了碗疙瘩湯遞給他:"你爹早看趙老蔫不順眼了。那老東西去年借咱家斧頭,還回來時刃都崩了。"

"那您剛才..."王謙看看爹又看看娘。

"做做樣子唄,"爹點燃捲菸,美美吸了一口,"總不能讓他覺得咱家人好欺負。"

王謙端著碗,半天沒回過神來。

上輩子爹給他的印象就是個老實巴交的悶葫蘆,被人欺負了也只會蹲在牆角抽悶煙。

眼前這個會"演戲"的爹,陌生得讓他心頭髮顫。

"不過你也太沖了,"爹吐著菸圈,"好歹給我個臺階下。"

娘給爹也盛了碗疙瘩湯:"謙子做得對。趙老蔫那夥人打獵不要命,去年差點把劉家溝的人崩了。"

王謙小口喝著熱湯,突然想起件事:"爹,趙老蔫是不是跟林場保衛科有關係?"

"他小舅子在那當副科長,"爹撇撇嘴,"要不他能這麼橫?"

王謙心頭一震。

上輩子林場丟槍的事,最後不了了之,會不會...

正想著,院外又傳來腳步聲。

王謙以為趙老蔫又回來了,放下碗就往外衝。

結果看見於子明牽著黑子站在柵欄外,正跟大黃互相聞屁股。

"謙子!"於子明興奮地招手,"聽說趙老蔫來找你了?"

王謙點點頭:"來借狗,我沒給。"

"幹得漂亮!"於子明一拳捶在他肩上,"那老東西剛去我家了,讓我爹罵跑了。"

王謙笑了。

於子明他爹於德水是屯裡少數不怕趙老蔫的人。

"走,"於子明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老周頭家來了個關里人,帶了不少好東西。"

王謙想起杜小荷說的那個帶獵槍的山貨商:"去看看。"

兩人剛要動身,爹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去哪?"

"老周頭家!"王謙回道。

"回來!"爹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個布袋,"把這個捎給老周頭,就說咱家欠他的苞谷面還了。"

王謙接過袋子,沉甸甸的。

開啟一看,根本不是苞谷面,而是一塊野豬肉——正是他前天打的那頭。

爹眨眨眼:"別說是我給的。"

於子明噗嗤笑了:"王叔,您這是..."

"老周頭牙口不好,"爹轉身往屋裡走,"就愛吃口爛糊的野豬肉。"

走在屯子裡,王謙還沉浸在發現爹"真面目"的震驚中。

上輩子他離家早,竟不知道爹還有這樣一面。

"想啥呢?"於子明捅捅他。

王謙搖搖頭:"沒事。對了,那關里人什麼來頭?"

"說是河北來的,收山貨。"於子明踢著路上的雪塊,"帶著杆雙管獵,可漂亮了。"

老周頭家在屯子最北頭,三間低矮的草房,煙囪冒著淡淡的煙。

兩人剛進院,就聽見屋裡傳來爭執聲。

"價錢太低了!"是老周頭沙啞的嗓音,"這貂皮放供銷社能賣..."

"供銷社?"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男聲打斷他,"他們有外匯嗎?我能給你美元!"

王謙和於子明對視一眼。

美元?

這在1983年的東北農村可是稀罕物。

於子明故意大聲咳嗽。

屋裡的說話聲立刻停了,接著門簾一掀,走出個戴狗皮帽子的中年男人,臉膛黝黑,眼睛卻亮得嚇人。

"小孩家家的,亂跑啥?"男人皺眉道,一口河北腔。

王謙注意到他右手始終按在腰間——那裡鼓鼓囊囊的,難道是還有把手槍?

"周爺爺,"於子明提高嗓門,"我娘讓我來送東西!"

老周頭從屋裡探出頭,看見王謙手裡的布袋,眼睛一亮:"進來吧。"

那河北人側身讓開,目光卻一直盯著王謙。

進屋後,王謙把布袋遞給老周頭:"我娘說,欠您的苞谷面。"

老周頭接過袋子,摸了摸,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建國有心了。"

他轉向河北人,"老陳,這是咱屯裡的小夥子,王謙,於子明。"

老陳點點頭,沒說話。

王謙趁機打量屋裡——炕上攤著幾張獸皮,牆角立著個長條形的帆布包,看形狀應該是槍。

"聽說您收山貨?"王謙壯著膽子問,"能給個什麼價?"

老陳眯起眼:"那得看貨色。你有啥?"

"松鼠皮,野雞翎..."王謙故意說些不值錢的。

老陳果然沒了興趣,轉向老周頭:"周叔,那貂皮的事..."

"不賣!"老周頭突然強硬起來,"給多少錢都不賣!"

老陳臉色一沉,右手又習慣性的摸向腰間。

王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這次看清了,那裡應該不是噴子,估計是把匕首。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譁。

接著門被猛地推開,杜小荷氣喘吁吁地衝進來:"謙哥!不好了!趙老蔫他們..."

她猛地剎住,看見屋裡的老陳,眼睛瞪得溜圓。

"咋了?"王謙問。

杜小荷湊到他耳邊:"趙老蔫他們要去獵熊,把黑子給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