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柚白踏著露水匆匆穿過宮道。今日兵部議事拖得久了些，昭陽宮方向竟一片漆黑，連盞引路的宮燈都沒有。
“初兒！”推開宮門時指尖發涼，腦海中閃過無數糟糕的可能。
“砰！”數十盞宮燈同時亮起，驚飛了簷下棲雀。
江柚白瞳孔驟縮，只見滿院海棠樹下，李雲初一襲月白襦裙站在燈火中央，高高隆起的腹部襯得人比花嬌。她身後，鹿佳齊、上善、凌雲等人排成一列，正用荒腔走板的聲音唱著：
“祝你生日快樂——”
最後一個音調七歪八扭地落下，滿院寂靜。江柚白僵在門口，連呼吸都忘了。
“侯爺傻啦？”鹿佳齊小聲嘀咕。
李雲初輕笑一聲，提著裙襬向前走了兩步。燭光在她眸中跳動，像是藏了整個星河：“江柚白，生辰快樂。”
江柚白這才回過神，喉結滾動幾下，卻只啞著嗓子道：“……胡鬧！”
他快步上前，解下披風裹住她單薄的肩，“夜裡風涼，你……”
“我很好！”李雲初按住他的手，引他看向滿院佈置。
彩色“氣球”紮成的拱門，掛著奇怪文字的綢緞，還有……
“這……”江柚白盯著那個插滿蠟燭的糕點。
鹿佳齊獻寶似的捧上前，“侯爺快許願吹蠟燭！”
“許願？”
“就是閉上眼，在心裡默唸最想要的東西。”李雲初指尖拂過他袖口皺褶，“然後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願望就會實現。這是鹿佳齊家鄉生辰的過法。”
江柚白望進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他閉上眼，長睫在燭光中投下淺淺的陰影。眾人屏息等待，卻見他俯身直接吻住了李雲初。
“唔……你……”李雲初在他唇間含糊抗議。
這傢伙……怎麼這樣……還有這麼多人呢！
“這就是本侯的願望。”江柚白貼著她唇角低語，順勢攬著她的腰一帶。
無錯書吧所有蠟燭竟被他們衣袂帶起的風齊齊撲滅。
鹿佳齊無語地撇了撇嘴，沒見過這樣許願和吹蠟燭的，“這、這不算！要自己吹！”
“怎麼不算？”江柚白挑眉，“我只是借了陛下的東風讓蠟燭熄滅。”
鹿佳齊頓時更加無語了，得了，他又成了他們小情侶之間play的一環了。
今晚這飯可以不用吃了，狗糧都吃飽了。
李雲初紅著臉捶他：“油嘴滑舌。”
“陛下教訓的是。”江柚白從善如流地認錯，手卻穩穩扶著她後腰。
夜風拂過，海棠花瓣簌簌落在相擁的兩人肩頭。李雲初忽然“哎呀”一聲。
“怎麼了？”江柚白緊張地問。
李雲初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小傢伙也來賀壽了。”
掌心下有力的胎動讓江柚白眸光一軟。他忽然單膝跪地，將臉貼在她肚子上：“乖，別鬧你孃親。”
這罕見的孩子氣舉動惹得李雲初輕笑出聲。她撫著江柚白的發冠，抬頭望向滿天星斗。
原來人世間最亮的星辰，不在天上，而在眼前人的眼裡。
“江柚白！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李雲初指尖輕點江柚白的鼻尖，嘴角噙著狡黠的笑，“閉眼！”
江柚白眸中映著滿院燈火，亮得驚人：“這麼神秘？”
卻還是順從地閉上眼，長睫在月光下投落淺淺的陰影。
李雲初朝偏殿方向點了點頭。上善會意，輕手輕腳地退開。夜風拂過海棠樹，沙沙聲中，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可以睜眼了。”李雲初柔聲道，“轉身。”
江柚白轉身的瞬間，整個人如遭雷擊。
月光下站著位素衣婦人。銀絲摻半的青絲鬆鬆挽著，面容雖染風霜，卻仍能看出昔年風華。她雙手交疊在身前，指節有些扭曲的舊傷，此刻正微微發抖。
“小白……”婦人輕喚，聲音像是怕驚碎一場夢。
江柚白瞳孔劇烈收縮，雙唇顫抖著吐出兩個字：“……孃親？”
“\"哎。”婦人應著，淚已先落。
下一瞬，江柚白幾乎是踉蹌著撲跪在地，雙臂死死環住婦人腰身。
“孃親？真的……是您嗎？”
婦人顫抖的手撫上他發冠，眼淚砸在他官服刺繡的雲紋上：“是孃親！我們家小白都長這麼高了……”
李雲初悄悄退後幾步，給這對母子留出空間。她看著江柚白寬闊的背影此刻蜷縮如嬰孩，肩胛骨在錦衣下劇烈起伏。那個在朝堂上翻雲覆雨的權臣，此刻哽咽得說不出完整句子。
鹿佳齊不知何時湊過來，眼鏡片上泛著水光，“這種重逢看了真是讓人落淚。”
李雲初眼眶微紅，“是啊！”
上善遞來帕子，李雲初這才發現自己也落了淚。
她還記得當初把人從密室救出來的時候，身上新傷舊傷一堆，十指關節全是被碾碎的舊傷。這半年神醫谷精心調養，才勉強養回幾分人樣。
李雲初斂了斂神色，她父皇造的孽，可真是太多了。
讓他們母子二人分別太久。
李雲初帶著眾人悄悄退到廊外，將空間留給母子二人。廊下，凌雲正紅著眼眶站崗，見她出來連忙抹了把臉。
“想哭就哭！”李雲初望向殿內相擁的身影，“今夜這就是喜悅的眼淚。”
凌雲吸了吸鼻涕，突然對著李雲初跪了下去，“多久陛下救命之恩。”
李雲初苦笑：“起來吧，有啥可謝的。”
“如果沒有陛下，夫人可能早就已經死了。”凌雲繼續說道，“謝謝陛下。”
說罷，也不等李雲初反應，就又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才起身離開。
月光靜靜流淌在青石板上。李雲初撫著腹部，忽然被輕輕踢了一腳。她低頭輕笑：“你也替爹爹高興是不是？”
如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地，一切的孽障都已掃除，可逝去的人已經回不來。
她望著天空中的星星，不由得想著人死後會去哪裡？
本來她以為人死後會變成星星，會在天下看著。可鹿佳齊說，這都是封建迷信，天上的星星都是根本就不是人死後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