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錢家十幾口人的睡覺問題是這麼安排的：

錢家堂屋本該錢大爺跟華大媽睡的大床上，睡了錢佳華跟她的一兒一女，地上打地鋪的是錢大爺跟李海濤。

錢大華房間，大床上睡的還是錢大華跟李明豔，旁邊本該小禾小苗一人一層的上下床，下鋪被華大媽佔了，上鋪睡著錢佳華的大女兒，而平平安安則去錢小華夫妻的屋子裡睡覺了。

最後就是許大強租給錢小華的那間房，大床是夫妻兩人睡，上下床則睡著平平安安、小禾小苗四個孩子。

錢佳華對這個安排很不滿意，覺得爸媽這安排十分不合理。

“濤哥，你上來睡嘛，這床還有空位。爸你真是的，這什麼安排啊。大哥大嫂床上還可以睡個孩子的，你也進去睡上下床呀。”

李明豔聽了，臉一下子冷下來了，很想把錢佳華罵一頓：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看笑話，公公睡在兒媳婦的房間像什麼樣子！

華大媽聽了也是直嘆氣：兒子、兒媳明顯現在就對女兒有意見，所以自己跟老伴分配床位的時候才故意不佔用兩對夫妻的大床的，也不讓女兒睡在兩對小夫妻屋裡的，她怎麼就不懂呢！明豔這一下肯定更生氣了，換成她她也生氣。

錢大爺直接多了：“一米五的床，睡了一個大人、兩個小孩了，還能有什麼空間！你要是這麼想跟李海濤一塊睡，出去住招待所。這裡地方小，經不起你折騰。”

李海濤也累啊，他睡哪都無所謂，就想立刻睡一覺。但老丈人發火了，又不得不爬起來安撫錢佳華。

這一晚，大家睡得都不安穩，早上起來都頭暈腦脹的。但為了生活沒辦法，上班的上班、去醫院的去醫院。

在兒子出門前，華大媽還不忘叮囑：“大華、小華，別忘了申請宿舍，這幾天擠一下。地上太冷了，你爸都凍出鼻涕了。”

李明豔跟許圓圓上班時一條路，許圓圓跟大嫂求助：“大嫂，今晚大哥跟小華都睡宿舍了，你說我們屋裡誰會再睡進來？”

李明豔搖頭：“不知道，但是這麼多年，咱爸媽做事還算公正，他們應該會安排好的，不行我們再反對。”

真是的，一來就來五個人，誰家住得下啊！

錢佳華跟李海濤是出門帶著兒子去看醫生了，兩個女兒則留在了家中由華大媽照看。

也不知道錢佳華是怎麼養孩子的，兩個姑娘懂事地讓人心疼，不哭不鬧，看見吃的也不纏著大人要，還會幫忙掃掃地，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褚大媽跟陶芹又溜達到了華大媽家，紛紛誇讚兩個孩子聽話。

“就是太聽話了，”華大媽這兩天嘆氣的次數要比之前一年的次數都多，“我那女兒，大家都知道，你們也不用不好意思說，就是個傻子。我都不敢想，她到底是罵了孩子多少遍、打了多少遍，她們才這麼乖的。也怪我跟老錢，從小太護著她了，什麼人心險惡都不讓她知道。”

親媽能這麼說女兒，褚大媽跟陶芹當然不可以啦，她們只能勸華大媽：“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太操心了。”

話剛說完，操心的回來了。

錢佳華哭哭啼啼地進了門，一進門就歪倒在地上抱著兒子大哭：“我可憐的孩子啊，你怎麼就得了這種病呢！”

褚大媽覺得大事不妙：“怎麼了這是？醫生怎麼說啊？”

李海濤彷彿老了好幾歲，把去醫院的經過都說了一遍。

雲城第一醫院，是周圍城市乃至全國都數一數二的醫院，要是在這都治不好，基本上就沒有醫院能治了。

到了那，兩人掛了個專家號，專家初診後又開了很多檢查讓孩子去做，最後當夫妻倆拿著一疊單子回到診室後，醫生就得出了結論：“是由於生產時的缺氧導致的腦癱，目前沒有技術可以完全治好，但是可以透過復健，有所好轉。你們當父母的，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看慣了前來求醫的人痛苦的神情，醫生又跟他們解釋：“腦癱是一種疾病的名稱，並不代表孩子就是傻的，只是說腦子裡出了一些問題，可能導致他反應慢、手腳不協調等等問題。我看孩子對外界還是有反應的，你們先別想太多，先復健吧！”

這種事，誰遇到都淡定不了，復健啊，都沒個期限的。

華大媽急著說：“那就去復健呀，今天不能開始嗎？你們怎麼就回來了？”

陶芹沒說話，她想起來了。上輩子，突然有一天，華大媽家就多了一個生病的小孩，為了這個孩子，華大媽基本天天要跑醫院，後來實在是沒錢治了，再治整個家都要散了，才改成在家自行復健。

就這麼一年又一年，這個孩子完全是華大媽一手帶大的。很多年後的某一天，陶芹與華大媽偶遇，這個孩子就陪在華大媽身邊,除了身體偶爾會不受控制地抽動一下，其他跟正常人沒兩樣。

看來，就是這一次，錢佳華夫妻把這個孩子拋棄了。

果然，聽見親媽的問題，錢佳華止住了哭聲：“復健一個療程就是二十天，一天就要一塊錢，這還只是器械以及場地的費用，吃的藥還沒算錢。聽醫生說，七天的藥就要十塊錢了，我們哪有錢治啊！”

“我的老天爺，這就是個無底洞啊！”褚大媽驚呼，被陶芹瞪了一眼後，又馬上轉口風：“咳，不過孩子還小，他還在長身體呢，這越小治效果肯定越好，你們放心，肯定能治好的。”

錢佳華根本不聽，緊緊地抱著兒子，直至把兒子都弄哭了才鬆手：“治不好的，哪來的錢治啊。我們馬上就要回村裡去了，也沒有那麼好的醫療條件，怎麼治啊……”

華大媽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說“你們留在這治病”，可看看僅有的兩間房，連睡覺都成問題，怎麼可能為了這個孩子把棺材本都掏了呢？

頹然地坐下來，華大媽只覺得自己真是沒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