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蔣以大驚失色，握緊手中的武器，“你確定？他怎麼會突然出現？”

黃才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的震驚，緩緩說道：“我剛才推算的是二叔黃成才的方位，結果顯示，他就在屋子以東十多里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就是上樹村。二叔向來與莫科巴代狼狽為奸，如今二叔出現在那裡，莫科巴代必然也在！”

黃才良與蔣以撞開厚重木門的剎那，裹挾著寒意的穿堂風驟然灌入，燭芯“噼啪”爆開火星，映得二人蒼白如紙的臉色更添幾分詭異。

“莫科巴代和才良二叔在東邊的上樹村！”蔣以撐著膝蓋大口喘息，腰間蠱蟲竹筒隨著劇烈起伏的胸膛撞出悶響。

話音未落，原本壓抑的低喃瞬間化作沸騰的喧囂，郭強手中的茶碗“噹啷”摔在青磚地上。

“這麼快就來啦！”卓格圖踉蹌著後退兩步，後腰撞上矮凳險些跌倒。

天子峰那猶如地獄一般的戰場歷歷在目，卓格圖現在想起來都不禁心有餘悸，“我們只有不到百人的殘兵，連刀柄都握不穩的傷號，拿什麼去填莫科巴代的屍海？”

他立馬看向一旁同樣眼神閃爍的郭強，“你帶上我的符牌，馬上趕去縣城，縣城有多少人馬都叫過來，另外讓本縣奧魯就近求援。”

郭強蹲下身撿起碎瓷片，粗糙的掌心被劃出細密血痕卻渾然不覺。

聽見卓格圖的話後，他立馬將瓷片扔在桌子上，打算接過卓格圖手中的符牌。

黃才義的彎刀在腰間不安地晃動，刀鞘上雕刻的饕餮紋被他攥得幾乎凹陷。

作為兄長，他親眼見過弟弟黃才良在靈石空間的奇遇，但一想到莫科巴代操控屍群的恐怖場景，後頸仍忍不住泛起寒意。

“才良，”他跨前半步，草鞋碾碎地上的瓷片發出刺耳聲響，“大哥不是信不過你，可萬一對方再祭出千具行屍~~”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黃才月的軟劍出鞘聲劃破嘈雜，寒芒映得她眼底跳動著復仇的火焰，“等他們布好陣殺過來，我們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莫科巴代以為我們還在舔舐傷口，正好打他個出其不意！”

“太冒險了！”蔡影玄的短劍在指間靈巧翻轉，映出他陰鷙的面容，“莫科巴代精於巫蠱之術，沿途必然佈下屍毒陷阱。貿然深入，無異於自投羅網。”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帶傷的軀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諸位是想讓這些傷兵去當探路的死士？”

眾人爭執不下，黃才良卻彷彿置身事外，倚著斑駁的立柱，目光死死鎖在虎骨矛頭上。

靈石表面暗紅的紋路如同一道道未愈的傷口，隨著眾人的爭執微微脈動。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矛杆，那裡還殘留著天子峰戰鬥時的血跡，此刻竟與靈石的紅光產生詭異共鳴。

他突然想起宗元白在靈石空間的教誨：“天地萬物皆有定數，觀星斗知生死，察脈絡曉吉凶~~”

“都別吵了！”老頭的木杖重重杵在青磚地上，他佈滿老繭的手指指向黃才良，“何不問問才良小子，看來他心裡早有盤算。”

霎時間，所有目光如芒在背般刺向黃才良。

黃才良渾身一震，彷彿從漫長的夢境中驚醒。

燭光在他眼底映出兩簇跳動的火苗，恍惚間竟與靈石的紅光重疊。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十年前楊家村被屠的慘狀、公公臨終前的託付、靈石空間的奇遇，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閃過。

“這一戰，是終局。”他的聲音低沉卻字字千鈞。

眾人似乎這才想起來，黃才良是他們中間武藝最差的，真正面對敵人時，他可能連韓子沫都比不上。

但是他又似乎是局中的焦點，似乎所有事情只有到了他那兒才能開啟局面。

原因無他，就是因為黃才良能掐會算，最近還嚷嚷著已經領悟出了生死之辨和傳說中的陰卦。

而當他說起莫科巴代就在附近時，所有人都沒有懷疑他，卻忘了他既然能算出莫科巴代的方位，又豈會算不出這一戰的結果呢！

屋內死寂，唯有牆角蟋蟀不知死活地鳴叫。

黃才義向前跨出一步，草鞋碾碎瓷片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可我們拿什麼去贏？莫科巴代能讓死人成軍，你說！怎麼破？”

黃才良緩緩舉起虎骨矛頭，符文在紅光中流轉如活物。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遠處搖曳的燈籠上，“子時三刻，月掩心宿，陰氣最盛之時，”他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不屬於人間的冰冷，“莫科巴代定會在村西亂葬崗起屍。”

卓格圖的瞳孔猛地收縮：“你如何得知？”

“五行掐指，可算天地萬物。”黃才良的指尖在手指上飛速掐動，燭火突然詭異地轉向，照得他側臉如同一尊石像，“二叔的命盤，此刻正懸於‘地火明夷’兇位。他……活不過今夜。”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帶著幾分釋然，彷彿揹負十年的血債終於有了償還的時刻。

郭強嚥了嚥唾沫，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就算知道他的位置，我們這點人手……”

“還記得天子峰的靈石異變嗎？”黃才良突然問道，“那些行屍的魂魄並未消散，而是被困在靈石之中。二叔還不知道，他們用來對付我們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弧度，虎骨矛頭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將眾人的影子釘死在牆上，“最後會成為我們的武器。”

黃才良變了，尤其是這一次從天子峰迴來之後，他似乎轉眼間就從一個只能躲在眾人身後等待著奇蹟發生的小神棍變成現在這個渾身透著神奇的算卦大師。

由其是他說出來的話，似乎是一個久經世事的老人說出來的一樣，沉穩而老練。

黃才良的瞳孔猛地縮成針尖大小，眼白上佈滿血絲，語氣冰冷刺骨：“莫科巴代滅了我們黃家滿門，這筆血債必須由我們黃家人自己討回來。還請各位行個方便。”說完，他單膝跪地，朝著眾人重重磕了個頭。

黃才義緊緊握住腰間的彎刀，額頭上青筋直跳。

天子峰上屍橫遍野的慘狀在黃才良眼前不斷閃過，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咬著牙抱拳道：“才良說得不錯，這次行動九死一生，不想連累大家！”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卻又難掩一絲苦澀。

黃才月沉默不語，夜色裡，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冷峻。

她把軟劍攥得咔咔響，月光灑在劍刃上，映出她緊咬的嘴唇和眼底跳動的復仇火焰。

三兄妹同時彎腰，脊背繃得筆直，像是三把蓄勢待發的利箭。

他們的眼神交匯，在無聲中達成共識，擺明了要獨自去挑戰強敵，哪怕前方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別胡鬧！”韓子沫“唰”地躥出來，橫在路中間，“你們三個對上人家上百人，哪有贏的機會？我跟你們一起去！還有黃才義，別忘了你答應我幫我報仇的。”她的聲音急切又堅定，眼中滿是擔憂與不甘。

一旁的卓格圖聽聞此言，立馬瞪大了眼睛看向黃才義，眼神裡充滿了疑惑與震驚，彷彿在確認這話的真實性。

而此時蔣以也跑到黃才良跟前，額頭上滿是汗珠，他一把抓住黃才良的手臂，懇切地說道：“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勝算，你別犯傻！”聲音裡帶著近乎哀求的意味。

老大氣得脖子通紅，脖頸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大喊的聲音把黃才月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直響：“不行，這麼多年一起出生入死，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命！”

可不管大家怎麼勸，三兄妹就像磐石般堅定，始終不鬆口。

這時，老頭忽然抬手示意大家別吵。

他渾濁的眼睛突然閃過一道精光：“既然才良心裡有數，就讓他們去吧。”那聲音沉穩有力，帶著看透一切的從容。

眾人聞聲齊齊看過來，就見老頭面帶微笑，眼神中滿是信任與期許，似乎他看準了這一戰黃才良必勝無疑。

黃才良喉頭動了動，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朝著師父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師父！”

夜色裡，寒光閃爍。

黃才義手持彎刀，黃才月握著軟劍，黃才良則抱著虎骨矛頭。

三人走出門外，黑暗瞬間將他們吞沒，就像十年前他們三人離開村子時的那個夜晚。

只不過這回，他們就是黑夜。

在上樹村外的林間空地上，莫科巴代正和黃成才低聲說著話。

突然，枯葉碎裂的聲音傳來，黃成才猛地抬頭，在慘白的月光下，三道身影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是自己的侄子侄女。

莫科巴代打量著眼前孤零零的三個人，張狂地大笑起來，震得樹葉紛紛往下掉：“你們這是龜甲送來了？哈哈哈哈，算你們聰明！”

黃才良冷哼一聲：“非也，我們是來來取你狗命的！”

說罷，他就閉上了眼睛。

“就憑你們？”莫科巴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大手一揮，他身旁的幾個人還有黃成才就圍了上來。

黃才義怒吼著迎上敵人的刀光，彎刀舞得讓人眼花繚亂；黃才月像靈蛇一樣在敵群裡穿梭，軟劍劃過之處濺起血花。

雖然敵人人多勢眾，但兄妹倆靠著靈活的身法和敵人打得難解難分。

只有黃才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虎骨矛頭斜靠在肩上，似乎在閉目養神。

眼看一時拿不下三兄妹，莫科巴代退到樹後，嘴裡唸唸有詞，枯瘦的手指在空中畫出奇怪的符文。

突然，一陣枯枝斷裂的脆響刺破死寂。四周的灌木叢劇烈顫動，腐臭味裹挾著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十幾具殭屍佝僂著身軀從林子裡鑽出來，它們青灰色的手臂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指甲縫裡還嵌著暗紅的腐肉。

黃才義趕忙結印施展趕屍術，黃才月退到黃才良身邊，用軟劍抵禦圍過來的殭屍。

莫科巴代那邊的其他人趁機發起攻擊，符咒漫天飛，蠱蟲到處爬，黃成才又召喚出新的殭屍加入戰鬥，局勢一下子變得十分危急。

可黃才良還是站在那兒，就像和黑暗融為一體了一樣。

莫科巴代站在後方，環抱雙手笑看著這一幕，似乎勝負已定。

然而就在莫科巴代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一具殭屍突然轉過頭，利爪直接穿透了莫科巴代的後背，然後從胸膛前穿了出來。

鮮血噴濺而出，莫科巴代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黃才良，喉嚨裡發出“咯咯”的垂死聲。

直到斷氣，他都沒弄明白，這個從頭到尾沒動手的對手，到底是怎麼操控殭屍的。

莫科巴代一倒下，黃才良就像突然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立刻扯掉矛頭外面的麻布。

靈石迸發出刺眼的紅光，一縷縷藍色光帶從殭屍體內被強行吸出來，變成點點星光融進靈石裡。

片刻過後，那些殭屍就像突然沒了力量一樣紛紛紛紛倒在地上，黃才良跟著又雙手快速掐訣，那些殭屍居然又靈活起來，轉身就撲向了剛才的同伴。

黃成才眼看大勢已去，轉身跌跌撞撞地想逃跑。

黃才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軟劍從身前一個道士的脖子上劃過：“想跑？沒那麼容易！”劍光一閃，如同鬼魅一樣追進了密林深處。

黃成才跌跌撞撞地在林間奔逃，枯枝劃破了他的衣衫，鮮血順著臉頰滑落，他卻渾然不覺。

身後，黃才月的軟劍不時擦著他的髮梢掠過，每一次寒光閃過，都讓他脊背發涼。“成才叔，跑啊！怎麼不跑了？”黃才月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十年仇恨凝成的寒意。

黃成才突然轉身，眼中滿是瘋狂：“才月！你別忘了，我是你二叔！當年若不是我……”

話未說完，軟劍已抵住他的咽喉。“當年？當年你和莫科巴代聯手害死全村人時，怎麼不想想我們是一家人？”

黃才月的手微微顫抖，“告訴我，為什麼？”

黃成才慘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悔恨：“為了龜甲，為了那能改天換地的力量……可我後悔了，才月，放我一條生路吧！”話音未落，他猛地揮出一道符咒，黑霧瞬間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