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可欣在病房外與周虎爭執的聲響隱隱傳入室內時,陸瑾辰的指尖正無意識地攥緊床單。他其實已經醒了,只是麻醉的餘韻像團模糊的棉絮堵在太陽穴,讓大腦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清醒混沌態。
前一秒還在記憶裡攀爬實驗室的臺階,後一秒就墜入天台邊緣的失重感,明明喉嚨幹得發緊,陸瑾辰卻連吞嚥都不敢做。
重生?做夢?兩種可能性在神經突觸間反覆彈跳,像臺卡殼的老式放映機。
最清晰的畫面是墜樓前,韓可欣突然貼上來咬住自己耳垂,惡狠狠地說,“但你的晶片、你的錢、你的命......現在通通都是我的!”,說著她猛地把自己從樓頂推下。
而耳邊卻好像是她帶著哭腔的控訴:"你們憑什麼攔著我不讓我進病房!我是陸瑾辰的老婆!"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緩緩歸攏聚合。每一次在腦海中回放那些畫面,陸瑾辰對韓可欣的恨意就像藤蔓一樣在心底瘋狂滋長,纏繞得越來越緊。
八年感情在記憶裡碎成齏粉。
大學時他聽了韓可欣的話把公派留學名額讓給她的"白月光"秦軒,自己留在國內苦熬實驗室經費。
工作後別墅寫她的名字,工資卡由她保管,卻不知她早替秦軒生下孩子,轉頭用"不孕"的謊言將那孩子"領養"進門。
秦家破產後,她竟然直接帶著秦軒在別墅裡雙宿雙棲,帶著孩子過上了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
為了繼續以前的奢靡日子,他們還想殺夫騙保,竟然在他車上動了手腳,製造車禍讓他下半身癱瘓。
最蝕骨的背叛在記憶深處炸開,陸瑾辰清楚記得墜樓時的細節:
"瑾辰,秦軒在海外等著我呢,你那麼愛我,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韓可欣的聲音甜得發膩,"用你的研究成果,換我們一家三口後半生富貴,你這個舔狗死得其所了。"
他墜樓身亡的訊息剛傳遍全城,新聞裡便鋪天蓋地都是"賣國賊"的指控。
而這惡毒的標籤,源頭竟來自病房裡韓可欣當著護士與探視者的面,突然捂住臉痛哭失聲。
那句“但是你現在為了幫兄弟,竟然賣國......”像被按下迴圈播放鍵,在腦海裡炸成尖銳的蜂鳴。
當公眾輿論被這淬毒的匕首扎得鮮血淋漓時,他卻在意識的混沌裡捕捉到另一束光——那雙乾淨得像山澗清泉的眼睛。
那是個叫沈唸的女孩,站得筆直如小白楊,指尖輕輕捏住藏青色西裝的袖口。那是大唐集團的定製通勤裝,熨燙得一絲不苟,袖口的剪裁利落流暢,還帶著初次清洗後的陽光味道。
她的聲音像山澗清泉:“陸工,我是張總安排給您的助理,沈念。”
沈念似是大唐集團董事長張奕派來的助理,負責照料住院的自己。
不對!大唐集團董事長不是老唐總的兒子唐君臨的嘛!
額角的冷汗浸透了枕巾,黏膩的觸感讓意識在混沌中沉浮。記憶如斷裂的膠捲反覆倒帶——唐君臨二十五歲時西裝肩線如刃的鋒利,與張奕二十歲時藏青西裝下毛寸頭的清爽,在腦海裡絞成兩團對峙的光影。
陸瑾辰記得唐君臨首次召見時,耳釘在百葉窗縫隙漏下的光斑裡碎成星子,髮膠固定的背頭梳得一絲不苟,開口便是不容置喙的威壓:"陸工,晶片專案務必盯緊,大唐不會虧待功臣。"
而icu監護儀的蜂鳴中,張奕指尖叩擊床頭櫃的聲響更像出鞘的刃,二十歲的青年眼神淬著寒鐵般的銳度:"從今天起你的命我保了,唐家的人,從不讓有功之臣寒心。"
最終畫面定格在年輕帥氣的張奕俯身,將燙金名片按在自己掌心:"安心手術,術後有需求直接打我私人電話。"
恍惚間,總有一方微涼的溼巾輕輕擦拭著額頭,動作輕柔得像春日拂過的柳絮。
意識模糊中,陸瑾辰能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俯在床邊,是沈念,她正用棉籤蘸著溫水,一點點擦去他鬢角的汗珠,連耳垂後的細小汗珠都沒放過。
直到聽見身邊一個女人的電話內容,大腦才徹底清醒過來。
“軒哥,陸瑾辰這沒死透,保險公司能賠多少錢啊?”那甜膩中透著算計的語調,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眼縫微啟間,韓可欣正貓腰貼在病床護欄邊,手機聽筒緊壓著耳廓,染著硃紅蔻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機身,那雙水光瀲灩的杏眼卻每隔幾秒便瞟向"昏睡"的自己。
電話那頭的男人咂了咂嘴:“我哪兒知道?回頭找個懂行的問問。對了,不是說大唐集團給姓陸的派了保鏢嗎?看樣子挺重視他啊,你去鬧鬧,看能不能訛點補償。”
“哎呀軒哥,”她的聲音立刻帶上哭腔,“那些保鏢兇得跟門神似的,把我堵在病房外半步不讓進,我哪兒敢去要補償啊……”
“跟保鏢廢什麼話?”男人不耐煩地嘖了聲,“直接找陸瑾辰的領導談!那幫出苦力的農民工的懂個屁,就會裝模作樣。”
“哦哦,好的軒哥。”韓可欣連忙應和,又小心翼翼地問,“對了,雯雯怎麼樣了?”
“你聽聽......”男人把電話遞了過去,隨即傳來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帶著哭腔喊,“媽媽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這時病房門"咔噠"一聲輕響。韓可欣驚得手機差點脫手,慌忙對著聽筒壓著嗓子喊"來人了先掛了",手指飛快地按滅螢幕塞進包裡。
推門進來的是沈念,藏青色大唐集團定製西裝熨燙得一絲不苟,袖口的銀線繡著集團徽標。她抱著保溫桶走到病床邊,西裝下襬隨步伐劃出利落的弧線:"嫂子,陸工還沒醒嗎?"
韓可欣扯了扯嘴角,視線在沈念挺括的西裝領間來回飄:"嗯...還昏迷著呢。"
她刻意用指腹蹭了蹭陸瑾辰的額頭,指尖卻在接觸面板時不易察覺地顫抖。
"我在餐廳打了點粥,"沈念開啟保溫桶,白瓷碗裡的小米粥還冒著熱氣,"嫂子您先墊墊?"
韓可欣瞥了眼那碗樸素的粥,愛馬仕包鏈在手腕上晃出輕蔑的弧度。她抓起椅背上的香奈兒外套,肩帶滑落時露出鎖骨窩處未消的吻痕:"算了,醫院飯吃不慣。"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塗著酒紅指甲油的手指點了點沈念,"我晚上有應酬,他醒了立刻給我打電話,謝謝啦,沈助理。"
沈念張了張嘴,看著女人踩著十厘米高跟鞋扭出走廊,那句"陸工剛才出了好多汗"終究沒說出口。
病房裡只剩下消毒水和冷掉的粥香,她剛要拿起毛巾,卻聽見床上傳來極輕微的"咔嗒"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