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著鹹腥味掠過破損的救生艇,林寒的手指扣在衝鋒槍的扳機上,金屬槍身被鹽粒磨得發亮。
遠處海平線上,艦隊的黑影正破浪而來,炮口反射的冷光刺得人眼眶發酸。
江天野佝僂著背,渾濁的瞳孔死死盯著南極方向。
冰蓋邊緣的裂縫中,一塊刻滿陌生文字的青銅碑正緩緩升起,碑面泛著青灰色的幽光,像是從遠古深淵中浮出的詛咒。
“他們不會聽。”
陸雲漪的聲音沙啞。她半跪在甲板上,溼透的長髮貼在蒼白的臉頰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衛星通訊器的外殼。
全球頻道的廣播仍在迴圈播放審判庭的裁決,但回應他們的只有電磁干擾的雜音。
江天野的喉結動了動,防護服下的胸口傳來一陣鈍痛。
冰晶吊墜消散後留下的灼燒感仍未褪去,彷彿女兒的手還攥著他的心臟。
他轉頭望向青銅碑,碑文上的符號扭曲如蛇,卻詭異地與記憶中崑崙站冰芯樣本的紋路重疊。
“這碑文是契約……”他啞著嗓子開口,“上古文明留下的警告。”
林寒的槍口微微下垂,軍人的視線掃過逼近的艦隊,十二艘戰艦呈扇形排開,主炮的充能光芒在暮色中連成一道死亡弧線。
“就算真是警告,那群人也只會當它是塊廢鐵。”他扯開戰術背心的暗袋,掏出一枚微型訊號彈,“零點公社的潛艇還剩三分鐘抵達,前提是我們能撐到那時候。”
陸雲漪突然站起身,她的動作太急,踉蹌著撞上傾斜的船舷,手背擦出一道血痕。
“契約的內容不止是銷燬技術。”
她指向青銅碑,碑文中央的凹槽正滲出暗藍色液體,“那些反重力引擎的核心能源……必須用黑塔的能量導管徹底淨化,否則南極冰蓋會繼續懸浮,直到地軸徹底偏移!”
彷彿為了回應她的話,南極方向傳來悶雷般的轟鳴。懸浮的冰蓋邊緣崩落無數碎塊,墜入海中激起百米高的浪湧。
艦隊被迫調整陣型,但主炮的瞄準鏡始終鎖定著救生艇的方向。
江天野的呼吸陡然急促,在翻湧的浪花間,他看見冰層下伸出更多青銅導管,如同巨獸的觸鬚般探向海面。
“來了!”
林寒低吼一聲,訊號彈脫手擲向高空。
赤紅的火光劃破暮色,海面下立刻浮出三艘漆著火焰標誌的潛艇。
零點公社的改裝魚雷率先發射,拖著幽藍尾焰撞向艦隊側翼。
爆炸的衝擊波掀翻了兩艘小型護衛艦,但主力戰艦的裝甲僅留下焦黑的刮痕。
“接住!”
潛艇艙口探出一名蒙面駭客,將沉重的金屬箱拋向救生艇。
林寒凌空躍起接住箱子,指尖觸到箱體表面冰涼的浮雕。那是一隻被荊棘纏繞的玫瑰,與江小滿實驗室的標記一模一樣。
江天野撲到箱前,凍傷的手指哆嗦著撬開鎖釦。
箱內整齊排列著十二支密封管,淡藍色液體在玻璃管中靜靜流淌,每一支都嵌著微縮的能源核心。
“這是……反重力引擎的抑制器?”
他抬頭看向陸雲漪,後者正將神經接駁器按在太陽穴上,淡金色的舊傷疤從領口蔓延至耳後。
“小滿的遺物。”陸雲漪閉了閉眼,“當年她偷偷改造了崑崙站的備用引擎,這些液體能暫時癱瘓反重力裝置的能量流。”
她突然劇烈咳嗽,暗紅的血絲從指縫滲出,“但最多維持十分鐘……而且需要有人把抑制器插進黑塔的主導管。”
艦隊的主炮突然齊射。
林寒拽著兩人撲向潛艇射來的牽引索,救生艇在炮火中炸成碎片。
灼熱的氣浪舔過後背,江天野聞到防護服焦糊的味道。
他死死抱著金屬箱,在落入潛艇艙口的瞬間回頭……
青銅碑已完全升起,碑頂裂開六道縫隙,暗藍色液體如瀑布般傾瀉入海。
“潛艇下潛!避開能量潮汐!”駭客首領在駕駛艙咆哮。
顯示屏上的南極立體模型突然扭曲,代表黑塔的紅點爆發出一圈圈脈衝波。
陸雲漪跌坐在控制檯前,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審判庭在強制執行契約……所有反重力裝置會在二十四小時內過載,除非我們主動銷燬!”
林寒的衝鋒槍橫在膝頭,他看著雷達屏上緊追不捨的艦隊,突然扯開左臂的繃帶。
潰爛的傷口中嵌著半枚晶片,那是從敵方指揮官屍體上扒下的通訊器。
“給他們聽聽這個。”
他將晶片拋給駭客,疤痕交錯的臉上浮出冷笑,“讓全世界都聽聽,他們的英雄是怎麼變成瘋子的。”
加密頻道的雜音在艙內炸響。
“星核金鑰必須到手!”
一個癲狂的男聲嘶吼著,背景是密集的鍵盤敲擊聲,“啟動‘焚城’計劃!把南極連同黑塔一起……”
音訊戛然而止。
陸雲漪的臉色慘白如紙:“他們想用熱核武器汽化冰蓋……這群瘋子根本不知道黑塔的能量場會吞噬爆炸當量!”
江天野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二十年前的畫面在腦海中閃回……
江小滿站在實驗室裡,手中試管內的冰晶玫瑰突然暴走,淡藍色光流擊穿了防彈玻璃。
那時的她笑著說:“爸,能量是活的,它會自己找到平衡……”
潛艇突然劇烈顛簸。
“能量潮汐追上來了!”駭客猛打方向盤。
舷窗外,暗藍色液體與海水混合成粘稠的膠質,所過之處連魚群都凝結成冰雕。
林寒的衝鋒槍甩上肩頭,另一隻手抓起兩支抑制器:“給我路線圖,我去插導管。”
“不行!”
江天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人渾濁的瞳孔映著顯示屏上的黑塔結構圖,“主能源導管在冰蓋正下方……現在的南極就是個炸彈,任何外力衝擊都會引發鏈式反應!”
陸雲漪的呼吸陡然急促。她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方猙獰的舊傷,那是被黑塔能量侵蝕的痕跡。
“用我的血。”她將手術刀抵上動脈,“基因鎖能和導管共鳴……我能暫時穩定能量流,給你們爭取時間。”
警報聲刺破僵局。
雷達屏上,六個紅點正突破能量潮汐逼近,軍方派出了深潛器。
林寒咒罵著裝上最後一個彈匣,槍栓拉動的聲響清脆如喪鐘。
“沒時間爭了。”
他劈手奪過抑制器,目光掃過另外兩人,“老頭子帶路,陸教授控場……要死也得先把那幫雜種送進海底!”
潛艇在深海中劃出急轉的弧線。
南極冰蓋的陰影籠罩頭頂,淡藍色的能量流在冰層中蜿蜒如血管。
三人穿上厚重的抗壓服,順著減壓艙潛入零下五十度的海水中。
林寒打頭陣,腰間纏著抑制器鏈條;江天野握著手電筒,光束掃過前方嶙峋的冰壁;陸雲漪殿後,手腕上的生命監測儀閃著紅光。
“左轉三十米。”
江天野的呼吸在面罩裡凝成白霜。二十年前的鑽探地圖刻在他腦子裡,每一個岔路都對應著女兒日誌上的標註。
他們繞過崩塌的冰柱,鑽進一條狹窄的隧道。這裡本該被軍方炸燬,此刻卻被黑塔新生的青銅導管強行撐開。
林寒突然停步。
隧道盡頭豁然開朗,巨大的冰窟中央矗立著黑塔的主能源導管。
那是一座直徑超過二十米的青銅柱體,表面佈滿了跳動的光紋,如同活物的心臟般規律收縮。
導管底部浸泡在暗藍色液體中,十二臺軍方的工程機甲正在周圍安裝爆破裝置。
“真會挑時候。”林寒的槍口緩緩抬起。
第一發子彈擊碎了領隊機甲的觀察窗。
混亂瞬間爆發。
工程機甲調轉焊槍,熾白的火焰掃過冰壁。
深潛器從頂部缺口突入,探照燈將冰窟照得亮如白晝。
江天野貼著冰壁挪動,抗壓服被流彈擦出裂口。他看見陸雲漪撲向導管基座,手術刀劃開手腕,淡金色的血液滲入青銅紋路……
整座黑塔突然寂靜。
能量流的嗡鳴消失了,連爆炸聲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陸雲漪跪在導管前,血珠順著青銅紋路向上攀爬,所過之處光紋盡數熄滅。
林寒趁機甩出抑制器鏈條,金屬鉤爪精準扣住導管頂端的閥門。
“現在!”他衝江天野大吼。
老人撲向控制面板,凍僵的手指按下一串密碼,那是江小滿的生日。
抑制器液體注入導管的瞬間,淡藍色光流如退潮般收縮,冰窟頂部的懸浮冰蓋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軍方的機甲突然失控。
爆破裝置倒計時歸零,但爆炸並未發生,黑塔的能量場抽乾了所有化學能。
深潛器像斷線的木偶般墜入暗藍色液體,濺起的浪花在半空凝結成冰晶。
陸雲漪踉蹌著後退,腕上的血已流到肘部:“快走……能量反噬要來了!”
三人跌跌撞撞逃出冰窟。
潛艇在三百米外射出牽引索,林寒抓著江天野的腰帶縱身躍起。
在他們身後,黑塔導管轟然崩塌,青銅碎片與冰晶混合成一場暴風雪。
陸雲漪的監測儀發出最後的警報,淡金色血液在冰面上繪出詭異的圖騰……
南極冰蓋終於墜落。
萬億噸冰塊砸向海面,衝擊波掀翻了整個艦隊。
青銅碑文在轟鳴中粉碎,殘渣融入洶湧的浪潮。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冰蓋邊緣浮現出新的紋路。那是上古契約完成的標記,像一道傷疤永遠刻在地球的軀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