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輕輕搖晃著殘破的救生艇,鹹溼的風裹著極光的冷意掠過三人的面頰。
江天野蜷縮在艇尾,手掌無意識地按在胸口,那裡原本掛著的冰晶吊墜已化為虛無,只留下一片灼燒般的空虛。
林寒半跪在甲板上,溼透的作戰服緊貼著脊背,衝鋒槍橫在膝頭,槍管上凝結的鹽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陸雲漪倚靠著傾斜的船舷,手指搭在脈搏處,蒼白的臉上映著天幕中詭異的幾何極光。
那些光芒不再雜亂無章,而是組成了規整的六邊形網格,像一張籠罩地球的巨網。
“它們在等我們的回應。”
陸雲漪的聲音沙啞,目光死死盯著極光的變化。
網格中心突然迸出一道藍白色光束,直射海面。
救生艇下方的海水劇烈翻湧,形成一個直徑百米的漩渦,將殘破的艇身猛地拽向深處。
林寒一把抓住固定索,另一隻手扯住江天野的衣領:“抓緊!”
海水灌入船艙的瞬間,三人眼前閃過刺目的白光。
再睜眼時,他們已置身於一座環形大廳。
十二座高聳的石椅懸浮在半空,椅背雕刻著猙獰的獸首,獸瞳中躍動的幽光將整個空間染成了青灰色。
江天野踉蹌著站穩,發現腳下的地面透明如冰,下方封存著無數災難場景:
核爆的蘑菇雲、熔燬的反應堆、懸浮的南極冰蓋……每一幕都像被凍結的標本。
“人類文明,等級0.72。”
機械化的聲音從頭頂壓下。首審判者的虛影自石椅上浮現,菱形頭顱微微低垂,覆蓋鱗片的手指指向冰層下的畫面,“濫用維度技術,摧毀生態平衡,違反《宇宙篩選公約》第47條。”
林寒的槍口本能抬起,卻發現扳機紋絲不動,某種無形的力量禁錮了他的動作。
陸雲漪按住他的手臂,低聲提醒:“這不是物理層面的對抗。”
她的鎖骨下方,淡金色的基因鎖痕跡忽隱忽現,與審判庭的能量場產生著微妙的共鳴。
江天野突然向前一步。
老人佝僂的背脊挺直,渾濁的瞳孔映著審判者的虛影:“你們看過這個嗎?”
他從貼身衣袋掏出一枚資料核芯,用力按在冰面上。
全息影像瞬間展開:二十年前的崑崙站實驗室,江小滿將冰晶玫瑰植入黑塔導管,發光的根系順著她的手臂蔓延,卻在最後一刻被她親手切斷。
“她在阻止能量暴走!”江天野的嗓音撕裂了空氣,“人類犯過錯,但每一次都在嘗試補救!”
審判庭陷入死寂。
第二席審判者的鱗片發出刮擦聲,冰層下的畫面突然切換:
太平洋海底,菱形黑塔釋放的汙染被冰晶玫瑰淨化;南極冰蓋邊緣,林寒引爆奈米炸彈穩定地磁;全球會議上,陸雲漪以基因鎖凍結時空裂縫……
每一幕都伴隨著資料流閃爍。
陸雲漪抓住時機,扯開右臂的繃帶。尚未癒合的傷口滲出淡金血液,滴落冰面的剎那,基因鎖的紋路在地表蔓延成光網。
“我們簽署了《反戰協議》,所有技術使用都受到限制!如果審判標準只有毀滅,那和上古文明有什麼區別?”
首審判者的虛影晃動,籠罩大廳的青灰色光線驟然減弱。
第七席審判者突然抬手,冰層下浮出一段加密記錄。某國將領在暗室中冷笑:“協議不過是廢紙,等拿到星核金鑰……”
林寒的拳頭驟然攥緊,他認出那人的肩章屬於曾追殺他們的軍方高層。
“證據會撒謊,但生命不會。”
林寒突然撕開左袖,露出小臂上潰爛的傷口,1938年探險隊的影像在其中若隱若現,“我的祖父死在黑塔實驗裡,他的日記警告過所有人!如果人類真的無可救藥,為什麼每一代都有人拼死反抗?”
審判庭的嗡鳴聲陡然升高,十二座石椅同時迸發強光,冰層下的災難畫面如退潮般消散。
江天野的資料核芯突然懸浮而起,與陸雲漪的基因鎖光網交織,在大廳中央凝成一株冰晶玫瑰的虛影,與黑塔中江小滿留下的能量體一模一樣。
“重新評估完成。”
機械音再度響起,但多了一絲僵硬的波動,“人類文明等級,升至0.79。清除程式……暫緩。”
籠罩地球的極光網格突然收束,化作十二道藍芒射向南極。
救生艇殘骸浮上海面,陽光刺破雲層,將三人蒼白的臉染上暖色。
陸雲漪脫力地跌坐在地,基因鎖的痕跡徹底褪去,只留下面板下蛛網般的血絲:“還沒結束……暫緩不代表赦免。”
林寒望向遠方的海平線,軍方的艦影正在逼近,炮口反射著冷光:“他們不會放棄黑塔的技術。”
江天野摩挲著空蕩蕩的吊墜鏈子,忽然低笑一聲。
老人從救生艙角落拖出密封箱,裡面是零點公社留下的最後裝備。一支高頻訊號發射器,外殼刻著冰晶玫瑰的徽記:“小滿留下的‘鑰匙’不止一把……該讓世界聽聽審判庭的條件了。”
他按下開關,加密頻道瞬間接通全球。
南極冰蓋的實時影像投射在天幕中:崩塌的黑塔基座下,無數青銅導管正緩緩沉入冰層,而冰晶玫瑰的根系纏繞其上,像一道溫柔的枷鎖。
“人類要想存活……”陸雲漪的聲音透過衛星傳遞到每個角落,“必須銷燬所有反重力技術。”
海風驟然凜冽。
林寒握緊衝鋒槍,彈匣碰撞聲清脆如倒計時。
軍方的艦隊已進入射程,而南極方向傳來了新的震動。冰蓋邊緣裂開縫隙,某種古老的青銅碑文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