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黎明像一把冰刀，剖開永夜的帷幕。

江天野跪坐在星核基座的殘骸旁，破碎的防護手套下露出青紫的手指，掌心死死攥著半枚冰晶吊墜。

那是黑塔核心崩塌時留下的唯一遺物，邊緣殘留著女兒實驗服上的纖維。

老人渾濁的瞳孔映著腕錶螢幕的冷光，跳動的提示文字刺入眼底：“審判議會已就位。”

冰原突然寂靜得可怕。

林寒的衝鋒槍橫在膝頭，槍管凝著霜花。他抬起受傷的右臂，戰術腕錶的金屬外殼折射出異樣的光。

所有幸存者的裝置都在同步震顫，彷彿有無數根無形的絲線穿透南極大陸。

他望向遠處懸浮的冰川碎片，那些稜角分明的冰體正詭異地旋轉，在晨光中拼湊出規則的幾何圖案。

“能量場在重組。”陸雲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基因學家倚靠著傾斜的控制檯，蒼白的臉頰被淡藍光暈籠罩。

她撕開滲血的繃帶，露出小臂上褪色的淡金痕跡，“這不是物理層面的變化……像是某種更高維度的投影。”

話音未落，十二道青銅光柱破冰而出。

冰層在轟鳴中龜裂，蛛網狀的裂痕從光柱底部向外蔓延。

江天野踉蹌著後退，老式防護靴碾過凍結的血漬。那些光柱表面浮動著未知文字，每個符號都在緩慢旋轉，如同被無形的手撥動的活字印刷盤。

林寒的槍口本能抬起，卻發現扳機被某種力量禁錮。那不是冰凍，而是純粹的規則壓制。

光柱頂端迸發強光，南極的天空被撕開六邊形的缺口，無數淡藍粒子傾瀉而下。

它們在冰原上空匯聚成環形平臺，十二把高背石椅憑空顯現。椅背上雕刻著猙獰的獸首，獸瞳中跳動的幽光將整個審判庭染成青灰色。

“文明篩選程式第次啟動。”

機械化的宣告聲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江天野的耳膜刺痛，懷中的冰晶吊墜突然發燙。

環形平臺上浮現出十二道虛影，它們有著近似人類的輪廓，但頭顱呈菱形，面板覆蓋著青銅鱗片。

為首的審判者抬起右臂，指尖延伸出半透明的光刃，刃尖指向冰原上的倖存者。

陸雲漪突然按住太陽穴，她的瞳孔倒映著審判庭的倒影，淡金痕跡在皮下若隱若現：“他們在讀取我們的記憶……不，是讀取整個文明的記憶！”

冰層開始透明化。

林寒的軍靴陷進突然軟化的冰面，低頭看見百米下的景象：

1945年的蘑菇雲在太平洋升起，1986年的反應堆熔燬火光，2023年崑崙站鑽探黑塔的監控畫面……

人類歷史上的災難場景如同標本被封存在冰層之下。

軍人的喉結動了動，疤痕下的嘴角繃緊：“這是要算總賬？”

審判者的光刃劃過虛空，冰原上的倖存者被無形力量托起，懸浮在審判庭中央。

江天野的防護服領口勒住脖頸，窒息感讓他眼前發黑。懷中的冰晶吊墜突然釋放寒流，淡藍光暈包裹住三人，對抗著外界的壓迫。

“被告文明：地球人類。”

第二席審判者開口，聲音像是砂紙摩擦金屬，“罪名一：重複濫用維度技術。”

環形平臺投射出全息影像，南極黑塔的青銅導管扭曲變形，反重力引擎失控導致冰蓋懸浮的場景迴圈播放。

江天野的指尖掐進掌心。畫面中清晰顯示著女兒將冰晶玫瑰植入能量導管的瞬間，那是被軍方抹除的絕密錄影。

“異議！”

陸雲漪突然高喊。基因學家的長髮在能量亂流中飛揚，淡金痕跡從脖頸爬上耳際，“我們破解了倫理鎖，簽署了《反戰協議》！”

審判庭陷入死寂。

第三席審判者的菱形頭顱轉向她，鱗片開合發出咔嗒聲。

冰層下的畫面突然切換，太平洋海底的菱形黑塔正在甦醒，滔天巨浪吞噬東京灣的模擬影像令所有人窒息。

林寒的瞳孔收縮，他認出那些軍用潛艇的塗裝屬於某個大國。

“罪名二：倫理體系崩塌。”

第四席審判者抬起覆蓋鱗片的手掌，掌心浮現出基因編輯實驗室的畫面，“你們擅自修改生命本原始碼。”

江天野突然劇烈咳嗽，老人佝僂的背脊挺直，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審判者：“那是為了對抗青銅瘟疫！為了拯救被黑塔侵蝕的人！”

環形平臺上的虛影同時抬手。

冰原上的溫度驟降，倖存者們的呼吸在空氣中凝成冰晶。

審判庭中央浮現出巨大的沙漏，上半部分的暗紅砂礫正在墜落。那是某種超越人類認知的計時器，每一粒砂都閃爍著星輝。

“抗辯程式啟動。”首審判者的光刃指向沙漏，“展示你們的救贖證明。”

陸雲漪突然掙脫束縛，她的防護服在能量亂流中撕裂，露出鎖骨下方未癒合的傷口：“用我的基因序列！我自願成為文明篩選的活體樣本！”

淡金痕跡暴亮如熔金。審判庭的青銅光柱同時震顫，冰層下的災難畫面開始模糊。

林寒的衝鋒槍突然解除禁錮，軍人毫不猶豫地對準沙漏扣動扳機。子彈穿透虛影的瞬間，整個南極大陸響起鐘鳴。

江天野懷中的冰晶吊墜應聲碎裂，淡藍光粒從殘骸中湧出，在審判庭中央凝聚成少女的輪廓。

那是江小滿最後的量子態殘影，她的指尖輕觸沙漏，墜落的暗紅砂礫突然停滯。

十二席審判者的虛影首次出現波動，鱗片開合的咔嗒聲密集如暴雨。

“檢測到高階文明干涉。”第七席審判者的聲音帶著電子雜音，“重新評估篩選程式……”

冰原突然傾斜。

倖存者們重重摔回地面，林寒的軍靴在冰面劃出長長的拖痕。

他抬頭看見環形平臺正在崩塌，審判者的虛影在淡藍光粒中扭曲。

江小滿的殘影化作流光注入沙漏，將暗紅砂礫染成星空般的銀色。

“程式錯誤……程式錯誤……”

機械化的警報聲響徹南極。審判庭的光柱一根接一根熄滅，冰層下的災難畫面如退潮般消散。

陸雲漪跪倒在冰面上，淡金痕跡褪成淺褐，嘴角溢位的鮮血在純白積雪上格外刺目。

江天野爬向光柱殘骸，老人的指尖觸到青銅鱗片，那是審判者虛影崩解後留下的實物，表面刻著與女兒實驗日誌相同的符號。

林寒的槍口仍對準天空，軍人的戰術腕錶突然彈出新提示：【篩選程式升級中】。

最後的青銅光柱迸發強光。

所有幸存者的視網膜上烙下相同的畫面：火星赤道的通天黑塔正在甦醒，塔尖刺破稀薄大氣層的場景如同末日預告。

陸雲漪的監測儀迸出火花，基因學家的呢喃消散在風雪中：“這才是真正的審判……”

南極的黎明徹底降臨，冰晶玫瑰的殘瓣在陽光下閃爍。而人類文明的罪與罰，才剛剛揭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