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天空被暗青色的光幕籠罩，四個巨大的漢字懸浮在冰原之上，如同神明垂下的判決書。
江天野仰頭望著“存續價值”的字樣，破碎的防護面罩下撥出的白氣迅速凝結成冰晶。
他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層，掌心傳來的寒意刺入骨髓，卻遠不及心底翻湧的絕望。
二十四小時，這是軍方的最後期限，也是人類文明最後的倒計時。
林寒的戰術靴碾過冰面，厚重的積雪在他腳下發出沉悶的呻吟。
軍人倚靠在星核基座的金屬殘骸旁，染血的繃帶從肩頭垂落，凍成硬殼的布料隨著動作簌簌碎裂。
他的視線掃過遠處的地平線，十二臺軍用鑽機如同鋼鐵巨獸蟄伏在風雪中，炮口泛著幽藍的冷光。
“他們等不及了。”
他啞聲說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衝鋒槍的扳機，槍管上的冰霜簌簌掉落，“零點公社的干擾裝置最多再撐三小時。”
陸雲漪蜷縮在星核基座的陰影裡，蒼白的臉頰被能量網的藍光映得近乎透明。
她的右臂纏著臨時撕扯的繃帶，淡金色的痕跡從袖口邊緣滲出，如同面板下蟄伏的螢火。
基因學家低頭盯著監測儀殘骸，螢幕裂痕間的資料流忽明忽暗：“審判程式沒有終止……它只是換了一種形式。”
她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能量網在吸收‘存續價值’的判定結果，黑塔在等待我們的選擇。”
冰原深處傳來沉悶的震動，星核屏障表面泛起漣漪，淡藍色的光網隨著震顫扭曲變形，彷彿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在撕扯這張脆弱的保護罩。
江天野踉蹌著站起身，老式防護靴在冰面上打滑。
他望向基座中央逐漸黯淡的冰晶玫瑰，花瓣邊緣正在褪色成灰白。女兒的量子態正在消散，而他們甚至來不及告別。
“江老！”
林寒突然低喝。軍人疤痕交錯的臉上閃過一絲警覺，他抬槍指向西北側的冰丘。
風雪中隱約傳來履帶碾壓冰層的聲響，兩輛裝甲車衝破雪霧，漆黑的炮管緩緩抬起，瞄準星核基座的方向。
加密頻道的電流雜音刺破死寂，擴音器裡傳出冰冷的機械音：“這裡是南極聯合指揮部。最後通牒：二十四小時內移交黑塔控制權，否則啟動全域湮滅程式。”
陸雲漪猛地攥緊監測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們在用高頻聲波干擾能量網！”
淡藍色的光網應聲顫動，原本癒合的裂縫再度崩開細紋。
江天野撲向控制檯，佈滿凍瘡的手指瘋狂敲擊鍵盤，卻發現二十年前女兒設定的防火牆程式正在瓦解。軍方的訊號侵入如同病毒，蠶食著星核最後的防禦。
“不能讓他們得逞！”
林寒的衝鋒槍噴吐火舌，子彈擊碎最近一臺鑽機的探照燈。
爆開的冰霧中，裝甲車的炮口突然調轉方向，藍白光束擦著軍人的肩頭掠過，在冰面上蝕出焦黑的溝壑。
氣浪將江天野掀翻在地，老人掙扎著爬起時，瞥見星核基座下方滲出暗紅的能量流。那是黑塔的反撲，正在等待人類自相殘殺的時機。
陸雲漪突然抓住江天野的手腕。基因學家的瞳孔收縮成針尖，淡金紋路順著她的脖頸爬上臉頰：“用我的基因序列……我能暫時穩定能量網！”
她扯開防護服領口，露出鎖骨下方猙獰的傷口，那是先前與審判者對抗時留下的烙印。
“你會死的！”江天野嘶聲低吼。
二十年前女兒消失在冰原的畫面與眼前的身影重疊，恐懼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臟。
陸雲漪的嘴角扯出苦笑：“總得有人證明……我們配得上‘存續’這兩個字。”
她將最後半管冰晶玫瑰濃縮液扎入靜脈，淡藍色的光流瞬間充斥瞳孔。
星核基座發出嗡鳴，原本黯淡的花瓣重新舒展，光網表面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裝甲車的炮火突然停滯。風雪中傳來引擎的轟鳴，三輛漆著橙白火焰標誌的改裝車衝破封鎖線。
零點公社的駭客們從車頂探出身，手持改裝過的電磁脈衝器，幽藍的電弧在風雪中炸開。“干擾他們的訊號！”
首領的電子音透過加密頻道傳來，“江老，接住這個！”
金屬箱劃破寒風，林寒凌空躍起接住。
箱體內是十二枚稜形晶體，表面流轉著與冰晶玫瑰同源的微光。
江天野的呼吸陡然急促，這是女兒生前研發的“星核金鑰”原型，能夠短暫接管黑塔能量場的控制權。
“裝到基座東側導管！”
陸雲漪的嗓音因痛苦而扭曲。她的面板下淡金紋路暴亮，能量網隨著她的動作收縮，將暗紅能量流逼回裂縫深處。
林寒的子彈為老人清出通路，江天野抱著金屬箱撲向東側突起的青銅導管。生鏽的介面咬住稜形晶體的剎那，整座星核迸發出刺目的強光。
冰原劇烈震動，淡藍色的光網突然擴張，將軍方的鑽機群推出數百米遠。
裝甲車的炮管在能量衝擊下扭曲變形，操作員驚恐的呼喊被風雪吞沒。
陸雲漪跪倒在基座旁，鮮血從鼻腔湧出，在冰面上綻開觸目驚心的紅梅：“只能維持十分鐘……金鑰在加速消耗玫瑰的能量……”
江天野的指尖撫過星核表面，女兒的身影在光暈中若隱若現，二十年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小滿……”
老人哽咽著，將額頭貼上冰冷的金屬基座，“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林寒的怒吼突然炸響：“小心！”
暗紅能量流如同毒蛇般從裂縫中竄出，直撲陸雲漪的後心。
軍人飛身將基因學家撞開，能量流擦過他的右腿，防護服瞬間碳化。
焦糊味瀰漫在空氣中，林寒卻彷彿感受不到疼痛，反手將emp手雷擲向裂縫深處。
爆炸的轟鳴聲中，星核基座突然傾斜。
江天野死死抓住控制檯邊緣，老花鏡滑落冰淵。在顛倒的視野裡，他看見光網之外浮現出更大的陰影。
那是軍方的空中堡壘，漆黑的艙門正在緩緩開啟，湮滅武器的充能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們動用了軌道級武器……”
陸雲漪的嗓音顫抖，她望向逐漸被血色侵蝕的天空，南極的極光早已被硝煙取代，“江老，星核金鑰……可能是最後的希望。”
江天野的瞳孔映出基座中央的漩渦，淡藍色的能量流在其中旋轉，如同微型銀河。那是通往黑塔核心的入口，也是女兒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老人顫抖著摸向懷中，金屬箱裡最後一枚稜形晶體正在發燙，彷彿在呼應他瘋狂跳動的心臟。
林寒的單兵電臺突然傳出雜音，他扯下耳麥，加密頻道里斷續的敲擊聲讓他臉色驟變。
那是零點公社的求援訊號，來自冰層深處的某個座標。
“他們在黑塔基座下層……困住了……”
陸雲漪咳出更多血沫，淡金紋路開始褪色，“軍方的鑽機在打通最後的通道……如果金鑰落入他們手中……”
江天野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二十四小時的倒計時懸在頭頂，而南極的夜空正在崩解。
他望向星核漩渦，女兒的身影在其中一閃而過，指尖輕輕點向深淵。
“帶他們走。”
老人突然開口，枯瘦的手指握緊稜形晶體，“我去啟動最終協議。”
林寒的槍口猛然抬起：“你根本不知道那裡面有什麼！”
“但我知道外面有什麼！”
江天野指向空中堡壘，湮滅武器的充能光柱已經點亮雲層，“這是小滿留下的唯一生路……也是我們最後的賭注。”
陸雲漪掙扎著站起身，她的右臂面板開始龜裂，淡藍光粒從傷口溢位，如同燃燒的星火：“我跟你去……基因序列能穩定能量通道……”
冰原在炮火中哀鳴，星核屏障的光芒愈發黯淡，而黑塔核心的漩渦正在擴張。
林寒望著兩個踉蹌走向深淵的身影，突然扯下戰術背心的所有彈藥。
軍人將衝鋒槍甩上肩頭，疤痕下的嘴角扯出決絕的弧度：“要死也得死個明白。”
三人的影子被拉長投在冰壁上，湮滅武器的倒計時與星核的嗡鳴共振。
當江天野躍入漩渦的剎那，南極的夜空驟然亮起……
那不是武器的光芒，而是千萬朵冰晶玫瑰在綻放，如同星河傾瀉，為人類文明照出最後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