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在午夜停歇後,冰原上留下的不是寂靜,而是某種緊繃的張力。
林寒站在探照燈的光圈邊緣,靴尖抵著雪地上那道不尋常的痕跡。
幾串凹陷的腳印從黑暗深處蜿蜒而來,靴底花紋粗獷,分明是上世紀探險隊慣用的登山靴樣式。
他蹲下身,手指懸在腳印上方半寸,寒意在頃刻間穿透手套刺入骨髓。
這時,三十米外的帳篷區傳來金屬碰撞的響動。
只見江天野掀開簾布,正快步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老教授防風鏡片上反射著跳躍的光斑,“後勤組確認過,營地裡沒有這種老式裝備。”
他邊說邊裹緊防寒服,撥出的白霧在燈下碎成冰晶,“這些腳印……和之前出現的痕跡一樣。”
林寒沉默著將手電光束投向遠方。
當光柱刺破黑暗的瞬間,冰原上隱約浮現出幾道模糊的影子。
那些人影佝僂著背,拖著沉重的雪橇,煤油燈的光暈在他們手中搖晃著。
那畫面如同褪色的膠片,在風雪洗刷過的夜空下忽隱忽現。
“全息投影?”
江天野低聲喃喃道,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顫。
“不。”
林寒握緊腰間的配槍,槍套皮革在低溫中硬得像塊鐵板,“他們能擾動實體。”
他說著指向腳印盡頭,那裡散落著幾枚嶄新的鐵釘,與冰層裡凍了半個世紀的鏽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在這時,勘探隊的警報器突然發出尖嘯的聲音。
兩人轉頭時,正好看見三名隊員踉蹌著從東南冰脊方向奔來,其中一人肩上的探測儀螢幕迸著火花。
“冰壁在移動!”
最前面的年輕人喊道,他的語氣明顯帶著幾分驚慌。
前半句話剛說完,他便不慎摔倒在雪堆裡,防寒面罩被撞得裂開一蛛網狀的紋路。
“那些刻痕……它們在自己重組!”
江天野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他想起三天前在基座裂縫中發現的日記殘頁,林振聲用潦草字跡描述過相似的場景,冰層下的符號會像活物般扭曲變幻。
此刻,冰脊方向傳來的轟鳴聲愈發清晰,彷彿有巨獸在地殼深處翻身。
當陳鋒帶著武裝小隊趕到那裡時,冰原已經開始了震動。
眾人佩戴的頭盔攝像頭將實時畫面傳回了主帳篷的監控屏。
只見高達百米的冰壁上,原本凌亂的裂痕正以違揹物理規律的方式延展交錯,並逐漸形成規整的幾何圖案。
某個瞬間,所有裂痕同時泛出幽藍冷光,將整片冰原照得如同海底神殿。
“關閉所有電子裝置!”江天野突然大吼道。
他扯下年輕人背上的探測儀扔向遠處,下一秒,儀器便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團火球。
藍光掃過雪地的剎那,更多虛影從冰層中滲出。
這一次是穿著現代防寒服的勘探隊員,他們重複著擰開水壺、檢查儀器的動作,面容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白。
林寒用配槍瞄準某個虛影的頭部,當子彈穿透的瞬間,那東西竟化作了一蓬冰霧,隨後又在三米外重新凝聚。
眼前的詭異導致林寒後頸滲出了冷汗,他終於明白祖父日記裡“它們吃掉了約翰遜的時間”是何含義。
混亂中,林寒聽見女人的尖叫刺破夜空。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那位新調來的助理小艾正被兩道虛影夾在中間。
她手中的巖芯取樣器哐當墜地,防護服袖口被撕開,裸露的手腕上赫然印著與黑塔紋路相似的青痕。
“救我!”
小艾伸向陳鋒的手掌已經開始矽化,指甲蓋泛著金屬冷光。
江天野衝向物資箱,翻出恆溫艙裡儲存的冰晶玫瑰。
當藍光綻開的剎那,虛影們發出高頻嘶鳴,如同被灼傷的夜行動物般急速退入黑暗。
小艾趁機掙脫桎梏,跌跌撞撞撲進陳鋒懷裡,卻在對方拔槍的瞬間露出詭異的微笑……
此時此刻,她的眼球已完全變成了銀白色。
“小心!”
林寒扣動扳機,子彈搶先穿透女人的眉心。
沒有鮮血飛濺,只有細碎的晶體從彈孔迸出,在後方雪地上腐蝕出幾個凹坑。
陳鋒的槍口立即轉向林寒,卻在扣動扳機前被江天野撞偏了準心。
“看看你的手!”老教授厲喝道,“他剛才是在救你!”
陳鋒聞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握槍的虎口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蛛網狀青紋。
恐慌迅速在整個隊伍中蔓延,更多人開始檢查自己的面板。
這時,冰壁方向突然傳來岩石崩裂的巨響。
眾人轉頭時,只見覆蓋其上的積雪正在簌簌剝落,並露出下方光滑如鏡的冰面。
那上面佈滿了刀刻斧鑿般的奇異符號,既有瑪雅曆法的渾圓曲線,又摻雜著類似南極古語的銳利稜角。
符號間隙凝結著銀白色液體,正順著紋路緩慢流淌,像在書寫某種跨越時空的訊息。
就在這時,林寒的青銅羅盤突然在懷中劇烈震動。
他取出羅盤時,發現指標竟垂直指向了冰壁。
錶盤邊緣滲出的細密水珠,在零下七十度的低溫中迅速凝結成冰。
江天野湊近觀察,發現那些水珠的排列方式與冰壁符號部分重合。
“這是一種警告!”他嗓音沙啞地說道,“上古文明留下的警告!”
陳鋒聞言突然推開攙扶他的隊員,矽化的右手舉起一枚燃燒彈:“管他什麼警告,先炸了再說!”
“住手!”
林寒制止道,並撲上去搶奪,兩人隨即在雪地上翻滾扭打成一團。
混亂中,燃燒彈脫手飛向冰壁,卻在觸碰到冰壁表面的瞬間被藍光吞噬。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冰壁顯露出內部結構。只見層層冰晶包裹著半截金屬艙體,艙門上還印著褪色的納粹鷹徽。
所有人見狀,頓時僵在原地。
這時,艙體深處傳來一陣規律的敲擊聲,彷彿有東西在回應外界的光亮。
江天野的冰晶玫瑰突然脫手飛出,穩穩吸附在艙門的六邊形凹槽上。
當藍光暴漲的剎那,冰壁上所有符號竟同時亮起,並在夜空中拼出巨大的箭頭,直指東南方馬裡亞納海溝的方向。
陳鋒的矽化異變已蔓延至脖頸處。他掙扎著抬起槍口,卻在扣動扳機前徹底僵成一尊青銅雕像。
林寒抹了把臉上的冰碴,轉頭望向江天野:“是時候做選擇了。”
老教授沒有回話,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才將手按在艙門把手上。
冰晶玫瑰的光暈映亮了他眼角的皺紋。在眾人或恐懼或期盼的注視下,他緩緩轉動了那個塵封八十年的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