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夜色濃稠如墨,林寒站在帳篷外,耳畔的風聲裹挾著若有若無的低鳴。
那聲音不似自然界的風雪,倒像是從地殼深處滲出的嗡響,與他夢境中祖父的警告重疊交織。
他攥緊胸口的青銅羅盤,金屬的寒意透過手套刺入掌心。
營地中央的探照燈掃過運輸機殘骸,扭曲的機翼在雪地上投下猙獰的影子。
江天野抱著一摞資料從臨時實驗室鑽了出來,他的防寒面罩上結滿了冰霜,露出的雙眼佈滿了血絲。
當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老教授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三天前在基座裂縫發現的日記本,此刻正鎖在實驗室的恆溫箱裡。
“氣象預報說視窗期只剩三十六個小時。”
陳鋒的聲音從通訊器炸響,驚飛了幾隻夜棲的雪鸌,“所有人員立即到三號帳篷集合!”
林寒掀開三號帳簾時,一股熱浪裹著咖啡的焦苦味瞬間撲面而來。
帳篷內,十二名核心成員正圍坐在拼接的長桌旁,電子地圖在牆面投下冷光,標註著通往黑塔基座的最新路線。
林寒的視線掃過角落的陌生面孔,那位新調來的地質學家陸文茵正在擺弄著巖芯樣本,她防護服領口露出半截暗紅色絲巾。
“鑽探隊今早在東南冰脊發現異常空腔。”
陳鋒沉聲說道,他用手中的鐳射筆在地圖上圈出一個紅點。
“聲吶顯示內部結構呈規則幾何狀,初步判斷是黑塔的附屬設施。”
江天野聽後突然起身,資料散落的聲音像一記重錘砸破寂靜。
“我反對貿然深入……”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基座的感染案例證明,任何直接接觸都可能觸發防禦機制。”
言罷,他舉起一個密封袋。
袋子裡面裝著老趙金屬化的手指標本,青灰色面板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陸文茵輕笑一聲,指尖劃過平板電腦上的礦物分析圖。
“江教授,恐懼才是最大的危險。”
她反駁道,“這些矽基化現象恰好說明黑塔存在能量轉換裝置,可能是突破反重力技術瓶頸的關鍵。”
爭論聲在帳篷裡發酵。
林寒注意到後勤組長李茂悄悄退出了會場,防寒靴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深淺不一。
林寒藉著檢查裝備的名義跟了出去,發現對方正在物資箱旁用衛星電話低聲彙報:
“樣本已經......對,今晚就能......”
呼嘯的風雪吞沒了後半句話。
當李茂轉身時,林寒的槍口已經抵住了他的後腰:“你在和誰通話?”
後勤組長顯然沒料到有人會跟蹤他,面色慌亂中,衛星電話竟脫手墜地。而螢幕上……
還亮著加密頻道的程式碼。
李茂的瞳孔劇烈收縮,右手悄悄摸向腰間藏著的匕首:“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會......”
還沒等對方把話說完,林寒已經先一步出手,槍托砸向對方後頸。
悶響打斷了威脅……
林寒將昏迷的叛徒拖進一間廢棄的發電機艙,並用攀冰鎬卡死艙門。
這時,他在無意間摸到防寒服內袋的日記本影印件,祖父潦草的字跡在腦海中浮現:
【警惕戴著紅絲巾的人。】
回到3號帳篷時,整個會議已接近尾聲。
陸文茵的絲巾在領口飄動,像一簇跳動的火焰。
她正將某種淡藍色藥劑分發給勘探隊員:“這是新研發的神經保護劑,能抵禦低強度認知干擾。”
江天野抓起藥劑對著燈光端詳,液體中懸浮的晶粒讓他想起女兒實驗室裡那些致命的美景。
當他試圖取樣檢測時,陳鋒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這是總部特批的物資,你在質疑上級?”
夜色漸深,林寒在裝備庫清點冰鎬。
通風管突然傳來一陣規律的敲擊聲……三長兩短,那是勘探隊約定的緊急訊號。
他握槍衝出去時,正巧撞見兩名隊員架著昏迷的江天野從實驗室方向跑來。
“恆溫箱被人破壞了!”
其中一位年輕的技術員說道,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日記本......那本1938年的日記不見了!”
林寒發現了雪地上凌亂的腳印,一直延伸向黑塔基座。
他順著痕跡追蹤到冰裂縫邊緣,看見半塊被撕下的防護服布料掛在冰稜上,暗紅絲巾的纖維夾雜其中。
就在這時,他聽見深不見底的裂縫中傳來金屬碰撞的迴響,像是有人在下墜過程中抓住了巖壁。
“放下日記本!”
林寒朝下方大聲吼道,聲音在冰谷迴盪著。
陸文茵的身影在探照燈下顯現。
只見她單手抓著懸垂的登山繩,另一隻手舉著泛黃的日記本,嘴角處還掛著譏誚的笑意。
“你以為林振聲真是為科學獻身?他早就......”
話未說完,冰層毫無預兆地開始震動。
陳舊的登山繩在崩裂聲中斷成兩截,陸文茵的尖叫隨著墜落的身影沒入黑暗。
林寒撲到裂縫邊緣,只來得及抓住飄落的絲巾。
日記本在空中翻飛的書頁間,某個模糊的合影一閃而過。
那是年輕時的祖父,與穿著納粹軍裝的男人並肩而立。
這時,營地方向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警報聲。
所有顯示屏同時閃爍紅光,監控畫面裡的黑塔基座正在滲出銀白色液體,形成的脈絡在地面蜿蜒成一個巨大的箭頭,直指勘探隊明日要深入的空腔方向。
江天野踉蹌著跑來,手中的輻射檢測儀瘋狂鳴叫:“能量讀數正在飆升!那些液體在......在指引我們?”
林寒望著冰原盡頭翻湧的夜霧,他聽見祖父的聲音與風聲重疊:
【它們要回來了。】
在探照燈照不到的陰影裡,幾道模糊的腳印正從黑塔方向延伸而來,積雪上的痕跡卻像是八十年前的老式登山靴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