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穹頂的環形燈突然熄滅,只餘全息投影的藍光在眾人臉上跳動。
江天野盯著監控畫面中逐漸成型的小滿笑臉,喉嚨裡像是被一塊冰碴堵住,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刺痛。
銀白色液體從塔尖裂痕不斷滲出,那張虛幻的面孔在空氣中浮沉,睫毛上凝結的冰晶彷彿隨時會墜落。
“快切斷電源!”
陳鋒吼道,他的聲音在會議室內炸開。
技術員手忙腳亂地敲擊著鍵盤,投影卻在此時扭曲成漩渦狀。
江小滿的嘴角忽然扯出一個誇張的弧度,整張臉如融化的蠟像般坍縮,最終化作一行流淌的銀色字跡:
【爸爸,我在基座等你】。
警報聲驟響,撕破死寂。
“南極前線急報!”
一名士兵猛地撞開大門,他的防寒服上沾滿了冰粒,“鑽探隊有人出現異常……面板正在變成青銅色!”
江天野聞言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防護面罩,在陳鋒陰沉的注視中衝向停機坪方向。
狂風捲著雪片抽在臉上,遠處三架運輸機的探照燈刺破暴雪,像三把懸在空中的利劍。
零下七十度的冰原上,臨時搭建的醫療帳篷被吹得獵獵作響。
江天野掀開簾布時,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其間還混著金屬的鏽味。
他看見三名醫護人員正死死地按住病床上的男人,束縛帶在掙扎中繃出裂痕。
那人正是鑽探隊的工長老趙。
老趙裸露的右臂已完全變成了青灰色,面板表面凸起細密的六邊形紋路,如同被澆鑄了一層青銅。
他的指甲已增生成鋒利的金屬薄片,在合金床板上刮擦出刺耳鳴響。
更駭人的是他的眼睛。
虹膜褪成銀白色,瞳孔收縮成兩道豎線,正死死地盯著帳篷頂端的取暖燈。
“半小時前,他在冰層取樣時手套扎破了。”
隨隊醫生說話的同時遞來一份檢測報告,紙頁被攥出褶皺,“面板接觸到黑塔基座滲出的液體後,症狀在十分鐘內就出現了。”
江天野聞言戴上一副橡膠手套,然後輕輕觸碰老趙的手背。
那種觸感……冰冷而堅硬,彷彿在撫摸博物館的青銅器。
當他用鑷子撬開對方緊咬的牙關時,一簇冰晶從齒縫間迸出,濺在防護面罩上滋滋作響。
“說話,還能聽見我說話嗎?”江天野抬高音量朝老趙喊道。
就在這時,老趙的喉結處突然劇烈滾動,他的脖頸也暴起了青筋。
束縛帶在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中崩斷,老趙掙脫的金屬化五指猛地鉗住江天野的手腕。
醫護人員驚恐後退的瞬間,陳鋒的配槍已抵住老趙的太陽穴。
“等等!”
江天野低喝道。
他感受到腕骨間傳來的劇痛,視線也同時捕捉到老趙翕動的嘴唇。
那口型在不斷重複某個詞語,被金屬化的聲帶擠壓成氣音:“……冷……”
陳鋒扣下扳機的前一秒,老趙的瞳孔驟然擴散。
銀色液體從他眼角處滲出,在臉頰上凝結成冰晶脈絡。
老趙僵直的身體重重砸回床板,胸口裸露的面板下,青灰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心髒處蔓延。
“屍體必須立即焚燒。”
陳鋒說道,他收起配槍,槍口還冒著硝煙。
“這是首例完整病變過程,需要解剖研究!”
江天野給出不同的看法,他掀開老趙的衣襟,發現鎖骨位置嵌著一小塊黑色晶體。
那塊晶體看上去與女兒實驗記錄中的稜形物質一模一樣。
陳鋒的皮鞋碾過滿地冰碴,陰影籠罩住解剖臺。
“你女兒的影片剛在會場曝光,現在全世界都盯著黑塔專案。如果讓人知道這東西會傳染……”
話音未落,帳篷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江天野掀開簾布時,正巧看見兩名士兵拖著一個不斷掙扎的年輕隊員。
那人的左手已經泛起青灰,指尖在雪地上抓出深溝,嘶吼聲混著風雪灌進來:“我不想死!救救我!”
陳鋒看著那人,瞳孔縮了縮。
當他掏出對講機下達指令的瞬間,江天野突然撲向了醫療箱,並將鎮靜劑扎進感染者手臂。
年輕人抽搐著癱軟下去,一塊腕錶從袖口滑出,錶盤邊緣刻著“致探險家”的贈語。
“你瘋了?”
陳鋒的槍口轉向江天野。
“每個感染者都是線索。”江天野說道,並扯開年輕人的防護服,發現鎖骨處同樣嵌著黑色晶體。
“這東西在主動選擇宿主。老趙在鑽探前受過輕傷,表皮破損讓晶體有了可乘之機……”
話音未落,冰原盡頭突然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
眾人轉頭望去,發現黑塔基座方向正騰起一道接天連地的藍光,無數冰晶在其中凝聚成巨大的人形輪廓。
那影子抬起手臂,指尖正指向醫療帳篷的方向。
這時,陳鋒的對講機突然爆出電流雜音,其間夾雜著勘探隊員變調的呼喊:“基座裂開了!有東西爬出來了!”
解剖臺上的老趙屍體在此時劇烈抖動。
江天野聽見異響回頭時,恰好看見屍體的胸腔自動剖開……
黑色晶體如心臟般搏動著鑽出體表,晶體表面密佈的紋路與黑塔材質一模一樣。
“退後!”
陳鋒開槍射擊,當子彈擊碎晶體的剎那,帳篷內炸開一團青銅色的霧霾。
江天野被氣浪掀翻在地……
恍惚中,他看見霧中浮現出老趙生前的記憶片段:
冰層下的黑塔基座深處,隱約露出半本被凍住的皮質日記,封面上印著模糊的“林振聲1938”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