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穹頂的環形燈投下冷白的光，將長桌上的檔案照得慘白。

江天野坐在皮質座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保溫杯邊緣。

杯中的咖啡早已涼透，水面倒映著懸掛在牆上的十二國國旗，像一片片被風撕裂的布帛。

“公開黑塔存在？簡直是自掘墳墓！”

美國代表霍克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金屬銘牌歪斜。

他身後的電子屏定格著南極冰蓋懸浮的影像，反重力引擎失控後的裂縫如同一道猙獰的疤痕。

俄羅斯代表慢悠悠地轉動鋼筆，筆尖在紙上洇出墨點：“隱瞞真相的代價我們承受不起。”

“上週挪威漁民在近海撈到變異的鱈魚，鱗片硬度堪比鋼板，你以為民眾都是瞎子？”

江天野的視線掃過檔案首頁的照片。

冰層鑽探點附近，三名勘探隊員躺在地上，裸露的面板隱約泛著青灰。

他記得其中那個叫阿列克謝的年輕人，曾在崑崙站的暴風雪夜幫他修好過取暖器。

“變異案例不到十例，完全可以解釋為輻射汙染。”軍方代表陳鋒突然開口。

他肩章上的將星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指尖劃過加密平板的螢幕，“但反重力技術的軍事價值一旦曝光，全球能源體系會立刻崩盤。”

圓桌中央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南極黑塔的三維模型旋轉著浮現在眾人頭頂。

塔身的六邊形紋路如同無數只閉攏的眼睛，底座延伸的能量導管在地殼中虯結成網。

江天野注意到塔尖多了一道新裂痕，那是上週鑽探事故留下的。

“江教授，您作為發現者應該最清楚。”

日本代表森川雅子微微傾身，和服袖口露出半截繃帶，“黑塔賦予的技術究竟是禮物，還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所有人的目光驟然匯聚。

江天野感到後頸滲出冷汗，女兒小滿實驗室的監控錄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放下保溫杯，金屬與玻璃的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我們需要建立全球監督機制，所有技術應用必須透過倫理審查……”

“理想主義的廢話！”

霍克粗暴地打斷他，調出一段影片。

畫面裡，非洲某國的武裝分子正在用反重力裝置懸浮坦克，炮口對準聯合國維和部隊的營地。

“這是上個月剛攔截的走私案，你們提供的技術藍圖，現在成了屠殺工具！”

陳鋒的臉色瞬間陰沉。

江天野攥緊座椅扶手，指甲幾乎陷進皮革。

三個月前軍方強行接管研究資料時，他就預感到這一刻。

爭吵聲如潮水般湧起。

法國代表揮舞著抗議者焚燒實驗室的照片。

德國代表播放著因磁場異常墜毀的客機黑匣子錄音。

英國代表則甩出一沓檔案，首頁赫然是南極洲邊緣城市因供電癱瘓凍死的平民名單。

“夠了！”

俄羅斯代表突然掀翻咖啡杯，褐色的液體在白色桌布上暈開，像一灘乾涸的血跡。

他指著投影中黑塔基座的紅色標記區：“那裡埋著足以毀滅大陸架的真空零點能反應堆，而你們還在糾結專利權？”

森川雅子輕輕叩響銅鈴。

鈴聲盪開的剎那，會議室側門突然滑開，兩名衛兵押著一個渾身發抖的男人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沾滿油汙的工裝褲，裸露的右臂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這是今天早上送來的病例。”

她掀開男人衣袖，青灰色斑紋如藤蔓般從指尖蔓延到手肘。

“接觸黑塔物質的第七天，面板角質層開始矽基化。更可怕的是……”

她停下話頭，突然將鐳射筆照向男人的瞳孔。

虹膜在強光下收縮時，竟發出齒輪轉動的細微聲響。

江天野猛地站起身，座椅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認出這是勘探隊的鑽探工老周，上週還笑著給他塞過家鄉的臘腸。

“所以你們早就開始了人體實驗？”霍克吼道，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是救治！”

陳鋒拍案而起，軍裝袖口擦過全息投影，將黑塔模型攪成一團亂碼，“難道要像上世紀核洩漏那樣，把感染者關到死？”

就在這時，老周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衛兵試圖按住他，卻被甩出兩米遠。

男人喉嚨裡擠出非人的低吼，他矽化的手指抓向最近的森川雅子。

槍聲在驟然間炸響。

江天野只感覺到耳膜一陣陣嗡嗡作響，他眼睜睜地看著老周轟然倒地。

彈孔貫穿了他的額頭，但詭異的是並沒有鮮血流出，只有幾粒晶體碎屑迸濺在桌布上。

森川雅子的和服濺滿了暗藍液體，她握著槍的手穩如磐石。

“這就是現實。”

她吹散槍口彌散的硝煙，瞳孔縮成冰冷的針尖，“要麼我們掌控進化，要麼被進化淘汰。”

這時，投影儀突然發出過載的爆鳴，黑塔影像扭曲成巨大的眼睛圖騰。

江天野的保溫杯從桌沿滾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此刻他終於看清，那根本不是投影故障。

真正的黑塔正在透過監控探頭凝視會場，塔尖裂痕中滲出銀白液體，緩緩凝聚成江小滿最後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