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野的靴底陷在積雪中,他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踩進了冰冷的流沙中。
探照燈的光束從背後刺來,將他的影子拉長成一道扭曲的黑痕。
耳邊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卻分不清是黑塔的低吼,還是自己劇烈的心跳。
“站住!”
吼聲混著風雪砸在背上。
江天野沒有回頭,但他能聽見軍靴踩碎冰殼時發出的脆響,以及子彈擦過耳際的尖嘯。
懷中的冰晶玫瑰持續散發著溫度,藍光穿透衣料,在雪地上映出一串幽暗的光斑。
前方忽然隆起一道冰脊,他踉蹌著撲向陰影處。
手指剛觸到冰壁,掌心便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此時,冰層下蜿蜒的青銅色脈絡正在緩慢蠕動,如同冬眠甦醒的蛇群。
“江教授,你逃不掉的。”追兵的聲音近在咫尺。
江天野蜷縮在冰脊後,摸出貼身藏著的金屬板。
板面上1928年的銘文在低溫下泛著冷光,邊緣新刻的箭頭仍指向東南方。
那是運輸機上偶然發現的座標,然而此刻卻成了唯一的希望。
槍聲驟然停歇。
風雪中傳來金屬碰撞的異響,緊接著是人體倒地的悶響聲尾隨而至。
江天野屏住呼吸,緩緩探出頭……
只見三名追兵橫臥在雪地上,他們的防寒服雖然完好無損,但面罩下的面板卻爬滿了蛛網般的青灰色痕跡。
他們手中的槍械已鏽蝕成廢鐵,扳機孔裡鑽出了細小的冰晶藤蔓。
“快走!”
沙啞的女聲從斜後方傳來。
江天野轉過頭,看見一道嬌小的人影掀開了雪地偽裝布,她防寒服上印著模糊的科考隊徽章。
“跟我來,基地有內鬼!”
女人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冰裂縫跑。
她的手掌異常冰冷,腕間纏著一串磨損嚴重的銅鈴,隨著奔跑發出細微的叮噹聲。
江天野認出那是北極科考隊的護身符,女兒小滿也曾有一串。
裂縫深處藏著臨時營地。
三頂橙色帳篷被積雪壓得低垂,中央的火堆早已熄滅,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柴。
“我是葉棠,雪鷹號的倖存者。”
女人掀開面罩,露出凍傷的臉頰,“我們都被騙了……黑塔憲章根本不是研究計劃,而是獻祭儀式!”
她顫抖著扯開領口,鎖骨下方赫然印著未癒合的針孔。
江天野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發現那些針孔的排列方式,竟與冰晶玫瑰的結晶結構完全一致。
帳篷外突然颳起狂風,積雪拍打帆布的聲響如同惡鬼在撓門。
葉棠將火堆重新點燃,橙光映亮她眼底的恐懼:“每個被選中的人都會被植入‘種子’,等黑塔甦醒時……”
話音未落,懷中的冰晶玫瑰突然迸發強光。
江天野本能地撲倒葉棠,一道銀白色液體擦著帳篷邊緣射入,瞬間將金屬支架熔成鐵水。
“它們來了!”葉棠尖叫著掀翻火堆。
火光中,只見五道人影從風雪中浮現。
他們的防寒服看上去鼓脹得像氣球,面罩玻璃後滲出暗紅冰晶,步伐僵硬得像是提線木偶般。
為首的“人”舉起變形的手臂,指尖延伸出匕首般的冰刃。
江天野抓起燃燒的木柴擲向敵人。
當火焰觸及冰刃的剎那,詭異的藍光猛然炸開,將整個帳篷照得如同白晝。
藉著強光,他瞥見襲擊者後頸嵌著的黑色晶體,那種晶體與五號基地的實驗體如出一轍。
“去東南方!”葉棠將銅鈴塞進他手中,“找‘守夜人’……”
當冰刃刺穿帳篷的瞬間,她猛地推開江天野。
最後一瞥中,江天野看見葉棠的面板開始金屬化,青灰紋路如瘟疫般爬上脖頸。
暴風雪吞沒了慘叫聲。
江天野在冰原上狂奔,銅鈴在他掌心叮咚作響。
身後的追擊者似乎忌憚這聲音,始終與他保持著百米以上的距離。
黎明將至時,江天野跌進一道隱蔽的冰溝。
溝底散落著上世紀的老式雪橇零件,生鏽的鉚釘上還刻著模糊的俄文。
當江天野的指尖撫過那些銘文時,冰晶玫瑰突然劇烈震動,藍光直指冰壁某處。
刨開積雪的剎那,江天野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他發現冰層中封著一具儲存完好的遺體。
那人穿著1928年款式的探險服,右手緊攥著一塊黃銅懷錶,表蓋內嵌的照片上是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女人。
最令人震驚的是遺體的胸口位置。
一朵冰晶玫瑰從他的心臟位置生長而出,花瓣的脈絡與江天野手中的完全一致。
懷錶在這時突然自行彈開。
生鏽的齒輪艱難轉動著,發出沙啞的鈴音。
江天野湊近細看,發現錶盤背面刻著細小的字跡:【致林振聲,願真理指引歸途。1938.冬】
此時,追擊者的腳步聲再次逼近。
江天野咬牙掰開遺體僵硬的手指,取出那塊懷錶塞進自己的內袋。
他的手觸碰到遺體的瞬間,胸口處生長的冰晶玫瑰驟然凋零,並化作細沙從指縫流散。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江天野已經爬出了冰溝。
遠方的地平線上,第二座黑塔的尖頂已完全升起,塔身流轉的銀光凝聚成巨大的箭頭,直指東南方向的一片海域。
懷中的銅鈴突然發出清越長鳴。
江天野低頭,發現鈴身不知何時已浮現出細密的刻痕。
那些刻痕是一個經緯度座標,終點位於太平洋最深處的海溝。
就在這時,風雪中傳來引擎的轟鳴聲。
兩架印著不同國旗的運輸機掠過天際,艙門處垂下的鋼索在狂風中搖晃,如同擇人而噬的觸手。
江天野握緊懷錶,轉身走向冰原盡頭。
在他身後,五號基地的方向騰起了沖天火光,爆炸的煙塵在空中凝成一幅巨大的眼睛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