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執只看過去了一眼,便已然認出了這張同樣年輕的面孔。
正是蕭鐸。
只是他的注意力並不在此,眸光重新落在玉如蕭面上的剎那,就見這雙此前帶著幾分疏離的眼底微微顫抖,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之色。
胸腔仍舊泛著劇烈的鈍痛,在一呼一吸間被牽連著,難以平息。
君執側目打量著周圍截然不同的環境,“這是哪裡?”
“森林外圍。”
玉如蕭答道:“依你先前所言,究竟是要找尋什麼?”
君執沉默著搖頭,卻是手腕一翻,捧過那盞晶瑩剔透的琉璃燈。
如若是藉助空間之力,在年輕的‘玉如蕭’身上尋找殘魂,那麼究竟如何才能成功?
他皺眉不語,掌心卻察覺燈盞微涼的觸感驀地一顫。
下一秒,一個力道不輕不重的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再一抬頭,眼前只有玉如蕭關切的目光。
“天黑之前,最好出了這片林子。”
另一道聲音從二人的不遠處傳來,蕭鐸活動了下浸著血色的右肩,面色因疼痛而緊繃著,卻抬手將一柄靈劍拋了過來。
君執抬手接過自己這柄鑄造不久的佩劍,銀光一閃收入戒指,耳邊又是一道離開的腳步聲。
他心下遲疑,再度垂眸的一瞬,卻見這燈盞竟突兀的瀰漫著些許白光,匯聚於燈芯處悠悠發亮。
“你如果信我,興許我能幫你找尋。”
玉如蕭聲線平緩,“我不太喜歡欠人情。”
話音剛落,卻見面前人驀地抬起頭來。
那一雙眼睛裡仍舊帶著幾分自己壓根看不懂的神色,總像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熟絡。
“多謝。”
君執聽著自己話音中的顫抖,緩慢扶著身後的樹幹起身,眸光再度落在燈盞中如火焰般跳躍的白芒之上,“我已經找到了。”
玉如蕭面上的不解一閃而過。
君執張了張口,有些突兀的問出一句:“你……二位,接下來作何打算?”
語畢,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冒昧,又默不作聲的低下頭去,將燈盞摟在心口。
“我不過遊俠之身,四處遊歷而已。”
玉如蕭看著他,眸光中隱約顯露著幾分探究之色,似是猶豫片刻才最終開口:“你又是何方門派的修士?”
君執身形一頓,似是有些遲疑的抬起手來,轉了轉儲物戒指,從其中取出來了一枚嶄新的玉牌。
“千山盟。”他道。
通體無瑕的玉牌被遞到了玉如蕭的手中。
他心下尚且存疑,卻是很快,看見這人已然站起身來。
那道視線又停滯在了自己的臉上。
良久,才見這人微微頷首欠身,張口說了句:“告辭。”
君執緩慢的轉過身去。
他向前走出幾步,下意識的想要再回身看上一眼,眼前卻是一道光芒匯聚成線,似是牽連著自己的腳踝,另一端延伸向了遠方。
步伐更是沒來由的帶著幾分沉重,緩慢行至前方,背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玉如蕭站在原地,垂下手臂,拇指無意識的摩挲著這枚光滑的腰牌,就見方才離開的人去而復返。
蕭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君執離開的方向,張口問了一句:“你們認識?”
玉如蕭搖了搖頭。
“不認識?”
蕭鐸抱上了手臂,眉頭皺了皺,“不認識他就能捨命救你?”
“的確。”
玉如蕭揣起手來,“說不清楚,是個奇怪的人。”
蕭鐸面色古怪,“一面之緣,你就能在這人身上留存精神印記?”
玉如蕭輕咳一聲,沒有說話。
“不過這傢伙……”
蕭鐸眉心緊擰,目光在也在這一刻變得犀利,“他那柄劍絕不普通,不知是何來歷。”
“怎麼?”玉如蕭抬眼,“你看得出?”
“不止如此。”
蕭鐸緩慢搖頭,“那把劍氣息內斂而不外露,像極了天山的靈劍。”
說罷,又自顧自的嘀咕了一句:“你說他身上的法寶是不是太多了些?”
玉如蕭沒回答,只道:“東西拿到了?”
蕭鐸攤手,“你不是也一無所獲嗎。”
語畢聲音都壓低了,“此行日後還是莫要再提。”
玉如蕭瞥過去一眼:“怎麼?”
就見身側這人倚靠著樹幹,抬手扶著額頭,面色算不上多麼好看。
過了許久,才聽見一句咬牙切齒的:“丟人。”
玉如蕭挪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默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就聽見蕭鐸繼續張口:“該走了。”
玉如蕭挑了挑眉。
“此番你我無一人達成賭約,自然無法分輸贏。”
他抖了抖衣袖,自顧自的向著森林外走了過去,“我不隨你迴天山,你也無需跟我一併遊歷九州。我們就此別過,改日再會。”
玉如蕭高舉著手臂揮了揮。
身後蕭鐸上前幾步:“你想好了?”
腳下掉落的枯葉傳來一聲脆響。
玉如蕭腳步一頓,垂眸看了眼手裡白玉腰牌上鏤刻的三個字,默不作聲的塞進了儲物玉佩裡。
隨即張口道:“也許吧。”
風聲止息,天邊雲霞散去,黃昏已至。
獸潮之下的雲山森林,早已是一片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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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執率先離開森林的剎那,只見地面一道金色的圓圈光華流轉,似是引導著他邁入其中似的。
腳尖剛剛落入其中,眼中視線便已經被金光充斥,在想要回過身來去看身後的森林,這金光就像是一道旋渦,生生將他捲入其中。
被壓縮的空間帶著幾分窒息感。
待到身形再度站穩,面前是一道已然撲過來的身形。
“君師弟君師弟!”
蘇誠緊張的拉著他左看右看,“你沒事吧?”
君執勉強平息著氣血翻湧,“沒事。”
他抬頭去看面前光芒奪目的幻世晷,就見晷盤上投射而下的陰影已然接近頂端。
一旁是比自己出來的還要早些的墨奕,只是此番面沉如水,一雙本就稍顯陰鬱的黑眸更為幽深,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
“幻世晷的能量要消失了。”
段之流吐出了嘴裡的草葉,“恭喜我們,要出去了。”
遲來的興奮與如釋重負自人群中蔓延。
卻聽蘇誠突然道:“不對,還有人沒出來!”
“誰?”有人震驚。
“第一個進去的那位!”另一人反應過來:“昭天宗的琉言!”
“時間快到了,要是沒從幻世晷中出來……豈不是被一直困於此地?”
這人話音剛落,面前的巨大日晷已然變得虛幻了起來。
君執面色同樣緊張,卻在此時驀地聽見了黎淵的聲音在自己耳側響起。
“也許不是受困。”
他沉聲道:“是他自願留在了過去的某個時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