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靈域的樹冠上洇成墨色時,湛風的靴底終於碾上了一片潮溼的青石板。
小靈狐的銀毛在霧中忽隱忽現,方才還在前方十步處,此刻卻已蹲坐在一堵爬滿苔蘚的斷牆前。
湛風的靈力感知在穿過最後一片紊亂帶時就開始發燙——那種灼燒感像有人拿細針在識海里挑動,直到他看見那堵牆後影影綽綽的飛簷,刺痛才驟然消失。
"是遺蹟。"他低喃著,指尖輕輕拂過斷牆上的裂痕。
青苔下隱約露出的雕刻紋路讓他瞳孔微縮——那是與老修仙者遺書中記載的"星隕紋"如出一轍的迴旋弧線。
小靈狐突然豎起耳朵,前爪扒拉了兩下地面。
霧氣被夜風吹散些,一座半掩在霧裡的石門這才顯出身形。
門楣上的字跡已經風化得厲害,湛風運起靈識湊近,勉強辨認出幾個殘字:"唯...靈變...可入"。
"唯有通曉靈變者可入。"他重複著,喉結滾動。
三個月前在老修仙者的枯骨旁撿到的那本殘卷突然浮現在腦海——泛黃的紙頁上,老人用血字寫著:"靈變非變術,乃五行輪轉之妙。
吾試三性相沖,得門開一線。"
獸吼又響了,這次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尖銳,在石門上撞出嗡嗡迴響。
小靈狐"吱"地輕叫一聲,爪子拍了拍石門下方的凹陷處。
湛風這才注意到,門沿上三個拇指大小的凹洞,正分別泛著赤、青、藍三色微光。
"火、風、水。"他默唸著殘卷裡夾著的那張碎紙片,掌心騰起赤色火焰。
靈力注入第一個凹洞時,石門發出悶響,凹洞深處的紅光猛地炸亮。
接著是風屬性靈力,他指尖凝聚出旋轉的風刃,青芒沒入第二個凹洞的瞬間,霧氣被卷出一個漩渦。
最後是水靈力,他咬破指尖,混著鮮血的水球剛觸到第三個凹洞,整座石門突然震顫起來。
"咔——"
石縫裡滲出幽藍的光,門軸轉動的聲音像沉睡千年的巨獸睜開眼睛。
小靈狐猛地竄進縫隙,銀毛擦過湛風手背時帶起一陣涼意。
他剛要抬腳踏入,腰間傳音符突然發燙。
"當湛風的指尖觸到石門內的石壁時,千里外的靈域邊緣,郝悅正咬著舌尖,任那名叫'靈域騙子'的灰袍修士拽著她的手腕。"
"小娘子可算想通了?"灰袍修士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腕骨,"跟我們去黑市,換顆築基丹,總比跟著那什麼聯盟領袖喝風強。"他身後三個落魄修士附和著笑,腰間的法器袋隨著動作叮噹作響。
郝悅垂著眼,看著自己被攥紅的手腕,嘴角卻勾起抹甜笑:"我一個弱女子,哪敢不從?"她的指尖悄悄蹭過灰袍修士腰間的青銅鈴鐺——那是他們用來定位的法器。
靈力順著指甲縫滲進鈴鐺刻痕,一道只有她能感知的追蹤印記就此種下。
夜更深了些。
當他們走到一處藤蔓密佈的山坳時,郝悅突然捂住肚子:"幾位...能否行個方便?
我...我內急。"
灰袍修士眯起眼,另一個絡腮鬍修士不耐煩地揮揮手:"速去速回,耍花樣的話,老子的淬毒匕首可不認人。"
郝悅踉蹌著鑽進灌木叢,等腳步聲遠去,她迅速從儲物袋裡摸出張隱身符。
符紙貼在額間的剎那,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與此同時,她摸出傳音符,靈力注入的瞬間,裡面傳出李師兄的聲音:"阿悅?"
"李師兄,我在靈域西邊緣的青藤坳,"她壓低聲音,"靈域騙子帶著三個幫手,身上有我留的追蹤印記。
勞煩你帶護衛隊來...要快。"
符紙燃盡的剎那,郝悅貓著腰往相反方向跑。
她能聽見身後傳來灰袍修士的怒吼,能聽見法器破空的尖嘯,但這些都被她拋在腦後——此刻她的耳中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和不遠處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而在那座剛剛開啟的石門內,湛風的靈識正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發顫。
門內的霧氣比外面更濃,但在霧氣中浮動的,是無數細碎的靈光。
那些光粒子順著某種看不見的軌跡流動,像星河流轉,又像...
"靈脈。"他脫口而出。
老修仙者遺書中最後的潦草字跡突然在腦海裡炸開:"他們說這是實驗室,可我見到了活的靈脈...活的!"
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小靈狐的銀毛在靈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它蹲在一處凸起的石臺上,前爪對著地面輕輕一按——那裡,一塊刻著奇異符文的石板正緩緩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洞。
洞裡湧出的風帶著清甜的靈氣,吹得湛風的衣襬獵獵作響。
他握緊腰間的劍,目光掃過洞壁上若隱若現的刻痕——那些痕跡,像極了修仙界典籍中記載的,用來滋養靈脈的聚靈陣圖。
而在洞的最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那光比月光更柔和,比靈力更溫暖,像...像某種活著的、正在呼吸的存在。
(門內深處傳來一聲清越的鳴響,像是某種沉睡的東西,終於被喚醒了。
)石門閉合的悶響在身後炸開時,湛風的指尖正懸在靈脈流動的光霧上方。
那些細碎的靈光像有生命般纏繞他的指尖,帶著某種熟悉的溫熱——與老修仙者遺書中"活的靈脈"描述嚴絲合縫。
他喉結滾動兩下,靈識如蛛網般鋪展,這才看清整座遺蹟的構造:環形石壁上刻滿螺旋狀的聚靈陣,陣眼處的靈脈分支如血管般穿透石層,最終匯聚到中央那座泛著青光的石臺上。
"這不是天然靈脈。"他喃喃自語,指尖觸到最近的靈脈時,面板下的靈力突然不受控地躁動起來。
那些光粒子順著他的脈絡遊走,在丹田處撞出一團灼熱——像極了三個月前在老修仙者枯骨旁,殘卷上記載的"靈變"徵兆。
小靈狐不知何時跳上他的肩頭,銀毛蹭過他耳垂時,石臺上的青光驟然暴漲。
那是一本半透明的玉簡。
湛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見過太多古籍,但眼前這枚玉簡的紋路卻與任何已知的修仙典籍不同——每道刻痕都在緩慢蠕動,彷彿在訴說某種活的語言。
當他的靈識探入的剎那,無數畫面如潮水般湧來:
"靈域者,實驗場也。"
"取九界靈脈,逆五行之序,觀靈力演化之變。"
"靈變非術,乃靈力自我增殖的原初密碼......"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掌心沁出冷汗。
老修仙者最後的癲狂字跡突然與玉簡內容重疊——那老人曾在遺書中寫"他們說這是實驗室",原來竟是真的!
靈域不是什麼上古秘境,而是某位大能為研究靈力本質建造的培養皿!
那些被修士們視為天經地義的"天道規律",不過是實驗資料的階段性總結!
"原來我們一直......"他攥緊玉簡,指節發白,"活在別人的培養皿裡。"
小靈狐突然發出尖銳的低鳴,毛茸茸的尾巴猛地拍打他的手背。
湛風這才驚覺,靈脈的流動速度正在加快,原本柔和的青光變得刺目。
他剛要將玉簡收進儲物袋,洞底深處突然傳來類似於齒輪咬合的聲響——那是之前被忽略的暗門,此刻正緩緩裂開縫隙。
與此同時,千里外的青藤坳。
郝悅貼在樹後的背滲出冷汗。
她能聽見靈域騙子的罵聲越來越近,能聽見淬毒匕首劃破藤蔓的"嘶啦"聲。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靈力共鳴器,那是天機殿特製的法器,能跨越靈域紊亂帶傳遞微弱波動。"湛風..."她輕聲念著,指尖注入靈力的瞬間,共鳴器表面浮起淡紫色紋路。
靈力如細流般湧入法器,郝悅的額角滲出細汗。
這東西她只試過一次,當時湛風在百里外的秘境,共鳴器裡只傳來若有若無的震顫。
此刻她咬著下唇,靈力運轉到第三層時,共鳴器突然發燙——不是灼痛,而是一種熟悉的溫熱,像極了湛風用靈力為她療傷時的觸感。
"他還活著。"她閉了閉眼睛,嘴角揚起極淡的笑。
哪怕沒聽到聲音,這絲若有似無的波動也足夠讓她安心。
身後傳來絡腮鬍修士的罵罵咧咧:"那小娘們肯定跑不遠!
老子的淬毒匕首扎進她大腿時,血珠濺到石頭上都是黑的!"
郝悅的指尖驟然收緊。
暴躁的脾氣在胸腔翻湧,但理智壓著她沒衝出去——李師兄的護衛隊應該快到了,她得拖延時間。
她貓著腰往更深處的灌木叢挪,鞋跟碾斷一根枯枝的剎那,遠處傳來清越的劍鳴。
"是護衛隊的追雲劍!"她眼睛一亮,靈力灌注入傳音符:"我在東南方三十丈的刺藤叢!"符紙燃盡的瞬間,她聽見靈域騙子驚恐的尖叫:"快跑!
是聯盟護衛隊!"
而在那座遺蹟深處,湛風剛將玉簡收進儲物袋,小靈狐突然從他肩頭竄下,擋在他與暗門之間。
銀毛根根炸起,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
空氣驟然凝滯,原本流動的靈脈像被按下暫停鍵,所有光粒子懸在半空,折射出無數個他的影子。
暗門後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
不是一個,是三個。
湛風的靈力感知能力瞬間啟動,識海里像有團火在燒。
那些黑影的氣息......不似人類,沒有修士的靈力波動,卻帶著某種機械般的精準。
他握緊腰間的劍,劍身嗡鳴著彈出半寸——這是他與郝悅共同煉製的"雙生劍",感知到危險時會自動共鳴。
第一個黑影跨出暗門的剎那,湛風看清了它的模樣:面板泛著金屬般的冷光,眼眶裡沒有眼球,只有兩簇幽藍的火焰。
它的右手是把鋒利的骨刀,刀身上刻著與遺蹟石壁相同的螺旋陣紋。
小靈狐的低鳴變成淒厲的尖叫。
第二個黑影出現時,湛風終於想起古籍裡的記載——這是"守秘使",傳說中為上古大能守護秘密的機關造物。
它們沒有靈智,只有殺戮本能,會抹殺一切試圖揭開真相的生者。
"所以老修仙者......"他的喉結滾動,終於明白那老人為何會死在荒郊野外。
靈域的秘密,容不得被凡人知曉。
第三個黑影舉起骨刀的瞬間,空氣裡響起破風之聲。
湛風的靈力感知能力在識海炸成一片火海,他能清晰感知到每道骨刀的軌跡,每絲空氣的震顫。
他旋身揮劍,雙生劍的清鳴與黑影的骨刀相撞,火星四濺。
"郝悅......"他邊戰邊退,餘光瞥見小靈狐正用爪子拍向石壁上的某個暗紋,"等我出去,定要把這真相......"
話音未落,第四個黑影從頭頂的石縫中倒垂而下。
骨刀擦過他的左肩,血珠濺在靈脈光霧裡,瞬間被吸收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