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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鐘鳴之後

山道被夜霧浸得溼漉漉的,湛風的玄色道袍下襬很快沾了潮氣。

郝悅跟在他身側半步,指尖還殘留著方才相握時的溫度——他掌心的金焰印記灼得她生疼,卻又讓她想起三年前在蒼梧秘境裡,他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穿過滿地屍骸走向秘境核心。

那時他說“我帶你出去”,現在他說“我去掀桌子”。

“停。”湛風突然頓住腳步。

郝悅的劍鞘幾乎同時擦過他後背——這是他們共歷生死養成的默契。

山霧被夜風吹散些,露出前方三株合抱粗的古松,松針間凝著的露水正簌簌墜落,每一滴砸在地上都激起細碎的靈力漣漪。

“東南方,兩裡外。”湛風閉了閉眼,金焰在眼皮底下明滅,“有結丹期修士布了隱靈陣。”他屈指彈向空中,一道赤芒破空而去,“他們在封山,截斷其他勢力的支援路線。”

郝悅反手抽出半柄劍,劍鋒嗡鳴震得霧珠四濺:“早說這是調虎離山,你偏要往虎口裡鑽。”她聲音裡裹著刺,可指尖卻悄悄勾住他道袍的腰帶,像從前他受傷時她拽著他衣角怕他倒下那樣。

湛風低頭看她發頂翹起的碎髮,喉結動了動:“郝姑娘,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舉著掃帚追著偷你桂花糕的小賊跑過三條街,邊跑邊罵‘敢動本姑娘的糖霜,讓你連金丹都結不成’。”

郝悅的耳尖瞬間紅透,握劍的手鬆了松:“現在說這個做什麼?!”

“那時候你說,人活一世,總得護住自己在意的。”湛風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鬢角,金焰從指縫漏出來,在她眼尾鍍了層暖光,“現在我在意的,除了掀翻這局,還有——”

“還有再偷我三壇桂花釀就跪祠堂!”郝悅猛地抽回手,轉身往山上走,可腳步卻故意放得很慢,等他跟上來時,又悄悄把自己的護心鏡往他懷裡塞了塞,“戴著,我新煉的,能擋化神期一擊。”

山道在兩人腳下越走越陡,湛風的金焰印記突然劇烈灼燒。

他抬眼望去,前方山坳裡浮起七盞幽綠鬼火——那是舊勢力特有的“引魂燈”,專用來標記刺殺目標。

“他們比我想得更快。”他低喝一聲,玄色道袍無風自動,“郝悅,你——”

“閉嘴。”郝悅反手甩出三張雷符,炸得鬼火碎成星子,“三年前在千機閣,你說‘我去探機關,你守著’,結果被機關獸追得跳懸崖;去年在北境冰原,你說‘我去引雪妖,你藏好’,結果我在冰窟窿裡撈了你半宿。”她轉身時眼尾上挑,像只炸毛的貓,“這次要分開,除非你先把我打暈。”

話音未落,湛風腰間的迴音符突然發燙。

他捏碎符紙,小修士帶著顫音的聲音鑽出來:“宗主!我混進了舊勢力外圍巡邏隊,他們頭目在主帳裡說要‘清君側’,說您是‘篡奪天道正統的逆賊’,要聯合七大門派今夜子時圍剿咱們的駐地!”

“座標。”湛風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東三十里的狼首峰!他們用了‘覆天印’封鎖傳訊,我好不容易才——”

“啪”的一聲,符紙在掌心燒作灰燼。

郝悅的劍已經全部出鞘,劍身映出她緊繃的下頜線:“回嗎?駐地有三千弟子,還有掌藥婆婆的靈脈修復陣——”

“不回。”湛風握住她持劍的手,將兩人交疊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駐地有張小弟的青鋒衛,有玉衡宗的護山大陣。舊勢力敢動手,他們要的從來不是清君側,是借我的手掀翻天機殿的秘密,再把髒水潑過來。”他的金焰順著兩人相握的手漫開,在夜空裡織成一張光網,“郝姑娘,你信我嗎?”

郝悅望著他眼底翻湧的金焰,突然笑了。

那笑裡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像極了當年她舉著掃帚追人時的模樣:“信。不過要是駐地被燒了,你得給我重新種十畝桂花。”

兩人話音剛落,山腳下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中立派的王大哥扶著個氣喘吁吁的年輕弟子衝上來,年輕人腰間的玉牌還掛著半截被扯斷的絲絛,顯然是一路硬闖過來的。

“湛宗主!”王大哥抱拳時袖口滲出血漬,“我家大長老被舊勢力的人暗算了!他們說‘中立就是幫逆賊’,現在門裡的長老們吵成一團,有的要降,有的要戰——”他突然拽住湛風的袖子,指節發白,“我帶了三百弟子在山下設伏,您說句話,我們現在就跟舊勢力拼了!”

湛風望著王大哥身後年輕人泛紅的眼眶——那是他上個月在演武場指點過的小修士,此刻腰間的劍穗還繫著他送的“必勝結”。

他伸手按住王大哥的肩:“不必拼,你帶弟子去駐地,告訴張小弟,舊勢力今夜子時動手,但他們的伏兵在狼首峰西坡的枯松谷,那裡有個地火脈,用離火符燒——”

“宗主!”郝悅突然拽他轉身。

兩人同時望向北方。

天機殿方向的金光不知何時變得渾濁,像被潑了墨的金漆。

更遠處,有若有若無的琴音飄來——那是舊勢力的“鎖仙琴”,專用來困化神期修士的殺招。

湛風的金焰印記在掌心灼出紅痕,他望著郝悅,突然低頭在她額角輕吻:“等我掀了桌子,我們就回青竹峰,你釀桂花酒,我種桂花。”

郝悅的眼淚“啪”地砸在他道袍上,她猛地推開他往山下跑,邊跑邊喊:“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種的桂花全砍了做掃帚!”

湛風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霧裡,轉身往天機殿方向狂奔。

山道上的霧越來越濃,他卻看得越來越清楚——前方山樑上,七道身影負手而立,每人身上的靈力波動都壓在元嬰期巔峰。

為首者的腰間掛著半塊玄鐵令牌,那是舊勢力聯盟頭目的信物。

月光被霧揉成碎銀,落進湛風的眼睛裡。

他摸了摸心口的護心鏡,金焰在眼底燒得更烈。

“來得正好。”他低笑一聲,玄色道袍獵獵作響,“掀桌子前,先清了你們這些桌角。”

青石板被夜露浸得發亮,天機殿硃紅山門像張咧開的嘴,吞著殿外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修士。

湛風的玄色道袍掃過臺階時,高臺上的舊勢力聯盟頭目正好將玉簡舉過頭頂,玄鐵令牌在腰間撞出悶響:"湛風篡改歷史,毀我千年傳承!

今日我等替天行道——"

"替誰的天?"湛風的聲音像淬了火的劍,從臺階下直貫而上。

他抬眼時金焰在眼底翻湧,看清頭目額角細汗——方才在山道上感知到的七道元嬰巔峰氣息,此刻正散在人群中壓陣。

空地上起了細浪般的騷動。

有結丹期修士下意識後退半步,被身邊同伴拽住;中立派的王大哥混在人群裡,袖口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暗褐,正衝湛風微微點頭——他帶來的三百弟子應該已經按計劃潛入駐地。

"諸位可知,這'千年傳承'裡埋了多少骸骨?"湛風一步一步往上走,道袍下襬擦過青石板的聲音比任何法器都刺耳,"三百年前雲州大旱,你們用'天命不可逆'攔著賑災,卻把靈谷囤在密室發國難財;五十年前蒼梧秘境開啟,你們說'機緣自有定數',實則讓親族佔了九成靈脈。"他停在離高臺三步遠的地方,金焰順著指尖滲出,在掌心凝成小太陽,"所謂傳統秩序,不過是你們圈地分肉的刀。"

人群裡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個被舊勢力蠱惑的小修士擠到前排,腰間"必勝結"被夜風吹得亂晃:"宗主...您說的可都是真的?"

"你上個月去藥廬送傷藥,可曾見過掌藥婆婆藏在藥櫃暗格裡的賬本?"湛風的金焰突然暴漲,照亮小修士發白的臉,"上面記著舊勢力每年'借'走的療傷丹數量——足夠救活你被妖獸咬死的師弟。"

小修士的劍"噹啷"落地。

他顫抖著摸向腰間錢袋,摸出半塊缺角的芝麻糖——那是他師弟最後塞給他的。

高臺頭目臉色驟變,猛地捏碎袖中傳訊符:"休要妖言惑眾!

今日誰替我斬了這逆賊——"

"妖言?"一道刺目金光突然撕裂夜空。

眾人仰頭時,那光已凝成三寸金印,懸浮在湛風頭頂。

金印表面的紋路像活了般遊動,最終投射出一段影像:

畫面裡,舊勢力頭目正揪著個白髮老修士的衣領,將一卷古籍拍在案上:"把'蒼梧秘境靈脈歸屬需論德能'改成'需論門楣',改完這顆駐顏丹就是你的。"老修士顫抖著蘸墨,筆尖卻在"德能"二字上頓住。

頭目冷笑一聲,屈指彈出一道黑芒——老修士的元嬰竟在體內炸開,鮮血濺得古籍上都是。

"這是...天機殿歷代史官的記憶。"人群中突然有人驚呼。

說話的是中立派大長老,此刻他盯著影像裡那捲古籍,喉結動了動,"我年輕時見過原版,確實被改過。"

空地上炸開鍋。

中立派的年輕弟子們紅著眼拽住自家長老衣袖:"原來當年我爹說的'德能'是真的!"被蠱惑的小修士踉蹌著衝向高臺,被守在頭目身邊的元嬰修士揮袖掃倒。

頭目額角青筋暴起,突然舉起手中玉簡,指甲幾乎要戳進玉面:"都是假的!

這是湛風聯合外域修士偽造的——"

"偽造?"金印突然發出清鳴。

影像切換成另一幕:頭目在密室裡與外族修士交易,將標註著"凡人靈根改良方案"的玉簡遞給對方,換得一袋泛著黑氣的丹藥:"這些給那些鬧著要改修仙法的窮酸修士,保證他們金丹碎裂,再也掀不起風浪。"

中立派大長老的手重重按在劍柄上,劍鳴幾乎要蓋過人群喧譁。

他望向湛風時,眼底的猶豫徹底碎成星火:"湛宗主,我等中立派...願聽調遣。"

"住口!"頭目突然嘶吼。

他的玄鐵令牌在腰間劇烈震顫,原本梳理整齊的長髮根根豎起。

他猛地將玉簡砸向地面,玉屑飛濺間,一團裹著腐臭的黑影破玉而出——那是團由無數怨魂組成的黑霧,中央凝著只泛著綠芒的鬼爪,正嘶嘶吐著信子,直撲湛風面門!

湛風的金焰印記在掌心灼出血痕。

他望著那團黑影,突然想起郝悅塞給他的護心鏡——此刻正貼著心口發燙。

他足尖點地向後暴退,道袍被鬼爪撕出一道裂口,而黑影擦著他鼻尖掠過的瞬間,他看清了黑霧裡隱約的人臉——竟是當年被頭目滅口的史官!

"掀桌子"的計劃在腦海裡翻湧。

湛風抹了把嘴角的血,金焰在眼底燒得更烈。

他望著還在瘋狂催發黑霧的頭目,突然笑了——這團怨氣,正好能當撕開真相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