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膏帶給傷口的感覺是冰涼又清晰的,而此刻牧生帶給宗渝的感受,卻是模糊的。
他猶豫了很久,承受下對方所有的關心,思索片刻:
“牧生。”
“嗯。”牧生一邊輕輕揉著他背上的傷痕處,一邊應聲答道。
宗渝語氣和緩:“為什麼,帖子的事你不生氣?”
不是有意要問,只是按照牧生的脾氣,忍氣吞聲不可能。
他笑了笑:“還能為什麼,不捨得你唄。”
宗渝:“我?”
“帖子雖然過分,但它說的是真的,我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又不管我,性子自然而然就成了這個樣子。”
“而且,和他計較我能換來什麼?有時候忍一忍,就過去了。
更何況,我還不想因為這點兒破事就被迫離開這個學校。”
牧生的語氣淡然,好像就在陳述別人的家事那般,毫無遮掩,甚至帶著點看熱鬧的心情。
但只有宗渝能真切感受到,那來自牧生內心的柔軟。
“宗渝,”這次換他輕聲喚了一聲:“我只有你了。”
宗渝愣了愣神,眼睫微微顫動。
“牧清兵是我爸,我怕萬一哪一天他強制我回去,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我愛的人,我不想再失去一個。”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他的聲音就像染了一層棉絮,裹著臘月裡最尖銳的梅花,呈出一片暖意。
輕輕的,趁宗渝沒回復,慢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宗渝,我們在一起吧。”
……
內心一陣顫動。
越是裝作不在意,他就越能感受到牧生那非他不可的決心。
他說那話時神色真摯,宗渝就算不轉頭也能真切感受到那股藏在他語氣中的暖流,直通人的七竅,蕩起一陣波瀾的光痕。
我們在一起吧。
我不想失去你。
……
很奇怪的一句話,但放在他們兩人的關係中卻毫不違和。
時間久了,就連宗渝自己都忘了自己與牧生的關係停留在什麼層面。
是同班同學,是毫無關聯,是兩級反轉,是親密無間,或者是最真切的“我們”。
或許有的時候,人要看清楚自己。
或許他們之間,早就是友情至上卻自欺欺人的關係。
或許,事實就是或許。
他努力吞嚥消化著來自牧生的請求,始終背對著對方,但他能感受到牧生那藏在他背後的吐息,安靜,又滿懷赤誠。
愛嗎?愛?或者不愛?
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
宗渝想起少年的話:
“我現在有你了,宗渝。”
“我現在只有你了,宗渝。”
……
感情?真的只能是男女同歡?男生和男生呢?
“嗯。”淺淺的一聲回應。
背後的人猶豫了一聲:“嗯?什麼意思?”
宗渝視線到處亂瞟,突然定在某處,隨即不自在地端起桌上的水杯,仰脖喝盡。
“沒什麼意思。”語氣帶著略微傲嬌。
牧生又愣了幾秒,驀然展出了一抹喜出望外的笑:“臥槽!你剛是不是答應我了?”
宗渝:“……”
“靠!你真答應我了?”
少年魯莽失措的聲音灑滿整座房屋,字字鏗鏘,字字含髒:“是不是?你踏馬倒是再說一遍啊!”
說著還激動的上手晃了晃宗渝的肩膀,把他的頭掰正。
“嘖~你煩不煩?一個勁兒問什麼?”宗渝剛被轉過來的臉顯得有點生硬,連眼神看著都淡淡的。
但他的雙頰微粉,混著脖頸處的顏色,撒不了謊。
“傻逼才會重複問別人一個有了答案的問題。”
牧生腦子又有些轉不到地方上,七拐八彎在盡力捋著關於這句話。
人在極度興奮時,經常會使情感失去理智。
看著他那像做奧數題一樣的表情,宗渝嫌棄的撇了一眼,順便暗壓下那抹逐漸升騰的情感:“你還真是個傻逼。”
“……你如果還這麼傻的話,我就不答應你了。”
“!!!”
牧生的眼睛瞪的很大,連帶五官都在用力的笑。
“臥槽!你踏馬,終於答應我了!……”
此刻看著宗渝那漸變的臉色,心中更生喜意,雙手端住那張俊臉,就要湊上去。
“在一起了,先親一個。”
“滾,”宗渝攔住他:“你踏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牧生不管不顧,興奮過後還是回到了正題上:“奧對,你還有傷,那……我輕點,咱倆來個深吻。”
宗渝“……”
“來嘛,我的寶貝。”
操,要說牧生的臉真不是一般的臉,那臉皮真是十八道山路加轉彎,大地水泥,銅牆鐵壁。
哪有剛在一起就色咪咪叫別人寶貝的。
更何況,宗渝還是個身兼義勇的男子漢,頂天立地無懼無畏的代名詞。
突然被人叫這麼肉麻,恨不得把川字都給擠在臉上。
牧生的上身傾過來,作勢就要攬他入懷。
那一臉色情樣,不去做發情的泰迪可真是可惜了。
但宗渝突然很樂於看牧生的這副樣子,與平時的都不同,至少,這幅表情都是平時屬於他一個人的。
內心一團怒火在逐漸燃燒,燒破一整塊無垠草原。他驀然拽過牧生的衣領,唇貼上去。
……
這猝不及防的一吻,讓牧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味道不停蔓延,貫穿兩人的口腔。宗渝閉上眼,盡情放肆的惆悵。
第一次感覺到牧生的溫度,是淡淡的灼熱,唇瓣卻是軟軟的。
這讓人臨近抓狂邊緣的感受無比清晰,充實著兩人內心早已燃起的熊熊大火。
宗渝一手擁住他的脊背,抓緊那緊實的後背,一手握住他的側臉,在暈染開的氛圍裡盡情做自己,做那個無限需要牧生的自己。
牧生則一臉痴迷,雙臂間都是留下那來自宗渝的身體輪廓。
如痴如醉。
百舸爭流。
……
許久之後,宗渝留在牧生的臂彎裡,與那人共同壓進沙發的柔軟中。
兩人目光失了神,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的燈。
牧生喘著細細的氣,喚著他:“宗渝。”
“嗯。”
“我們永遠別分開,好嗎?”
宗渝沉默了片刻。
“只要我們想,就永遠不會。”
牧生承認,這是他聽過的最溫柔的一句話。
不僅因為他是宗渝,更是因為他是他無比在意且深愛著的執念。
“但,我們都是男生。”宗渝的聲音很輕,彷彿丟了所有底氣。
他問牧生,兩個男生,也能有結果嗎。
牧生一臉倔強和不屑:
“男生怎麼了?老子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們管不著。”說著又不由分說湊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