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青被一陣刺骨的寒意冷的瑟瑟發抖。
床頭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四十分,窗簾縫隙漏進的血色月光在地板上蜿蜒如蛇。
夢中她下意識裹緊被子,卻摸到被角沾著黏膩的水漬,抬手時指尖牽出幾縷銀絲,像是有人對著她的被褥吐了一整夜的蛛網。
檀香味。
這縷本該令人心安的佛前香火氣,此刻混著腐肉般的腥臭直往鼻腔裡鑽。
方青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忽然發現整間屋子安靜得可怕——空調運作的嗡鳴、樓下野貓廝打的尖叫、甚至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窗簾無風自動,露出窗外扭曲的景觀。那棵她看了五年的老槐樹此刻變成了紙紮的贗品,慘白的枝幹上黏著褪色的紙花,每片葉子都在月光下泛著錫箔的冷光。
更遠處,本該是商業街霓虹的位置,漂浮著三盞猩紅的燈籠,在濃墨般的夜色中緩緩旋轉,像被釘在空中的血滴。
"d"
銅鈴聲貼著耳廓炸響的瞬間,方青青看見自己的呼吸凝成白霜。
兩道黑影從窗外倒吊著垂下,黑色蟒袍與白色喪服在月光中翻飛如招魂幡。
黑無常足有九尺高,生鐵面具下露出半張青紫的臉,嘴角裂到耳根,猩紅的舌頭垂在鏽跡斑斑的鎖鏈上。
白無常倒是與常人等高,慘白的面具上卻畫著女子妝容,丹鳳眼下綴著兩行血淚,手中哭喪棒墜著的不是紙錢,而是密密麻麻串在一起的人牙。
"寅時三刻,宜拘魂。"
黑無常的聲音像是生鏽的刀片刮過青石板,鎖鏈嘩啦作響地纏上方青青的床柱。
她這才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浸水的棉絮,連尖叫聲都被碾碎在齒間。
白無常忽然俯身湊近,牡丹香粉混著屍臭撲面而來,冰涼的手指劃過她頸間動脈,"好鮮活的生氣……"那聲音忽男忽女,最後化作孩童的嬉笑。
但鬼差們的目標並不是她。
黑無常手中的青銅羅盤突然瘋轉,指標直指隔壁牆壁。
白無常廣袖翻卷,牆面頓時泛起水波般的紋路,八十歲的陳阿婆正蜷縮在雕花木床上,半透明的魂魄已經被勾出半個身子。
"求求……"老人枯稿的手抓住床沿,指甲在紅木上刮出帶血的溝壑。
白無常的哭喪棒輕輕一點,那些飛濺的血珠立刻凝固成冰晶,叮叮噹噹落在地面。黑無常的鎖鏈徑直穿透老人肩胛,扯出一團霧濛濛的光暈——那光暈裡竟浮現出猩紅的"怨"字,像是用鐵籤子生生烙在魂魄上的。
方青青的瞳孔劇烈收縮。
隨著鎖鏈收緊,她看見陳阿婆後背浮現出蜂窩狀的孔洞,每個孔洞裡都探出半張人臉,那些扭曲的面孔發出此起彼伏的哀嚎,卻在觸碰到月光時化作黑煙。
白無常突然轉頭看向她,面具上的血淚居然開始蠕動——那根本不是顏料,而是兩條通體赤紅的蜈蚣!
"時辰未到。"黑無常的鎖鏈突然橫在方青青眼前,她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來。
冷汗浸透的睡衣緊貼著後背,月光不知何時變成了青灰色,在兩道鬼差身上投下蛛網似的陰影。
白無常歪著頭打量她,髮髻上的紙花簌簌掉著磷粉,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徹骨的寒意順著頸椎竄遍全身,方青青看見自己撥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霜花。
白無常的面具裂開一道細縫,露出下面千瘡百孔的真容——那根本不是人臉,而是用碎肉與蛆蟲拼湊的怪物,眼眶裡鑽出的屍蟲正扭動著朝她爬來。
"下次……"白無常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澈如少年,腐爛的指尖在她頸間留下青黑的指印,"記得關好窗。"
驚叫聲終於衝破喉嚨時,青青從床上彈坐起來。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凌亂的被褥上,樓下的煎餅攤飄來熟悉的蔥油香。
她顫抖著摸向頸間,在觸碰到那塊冰涼的淤青時,聽見隔壁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陳阿婆的子女們正在籌備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