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吹過，卻吹不散少女眼角的淚珠。

她怔怔地望著地上那把劍，神情呆滯。

一開始，蘇婉兒還以為師父在和她玩捉迷藏。

直到她將整個大周皇城翻遍，在街道上發狂似的呼喊葉長歌的名字，卻無人回應，只能收穫路人怪異的目光時。

她才陡然意識到，葉長歌真的不見了。

正如他來時的突然，他走得也如此悄無聲息。

徒留一位孤獨的少女存於世間。

蘇婉兒抱著那柄青白長劍，在夕陽下站成一座雕塑。

晚風吹過她的髮梢，帶走最後一縷熟悉的竹香。

她忽然明白為何師父今天如此溫柔，原來不是幸福的開始，而是訣別的序章。

“騙子…”蘇婉兒拿起那張畫像，畫像上葉長歌的笑容依舊溫柔如初。

只是，再不會為她擦去淚水。

“明明…明明說好要一直陪我的…”蘇婉兒聲音哽咽，一滴淚珠落在畫像上。

恰好落在白衣劍客的面容上，墨跡被淚水模糊，再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不要…不要！”

蘇婉兒慌亂地用小手擦拭畫像，卻讓墨跡暈染得更深，以至於白衣劍客整個人都再難看清。

“就連一幅畫…我也留不住嗎？”

望著那張模糊到看不清的畫像，蘇婉兒突然笑了。

那笑聲很輕，卻比哭聲更悲慼。

“師父…你連這個都要帶走嗎？”她將畫像緊緊貼在胸口，淚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可是…可是婉兒記性很好的，就算沒有畫像，也能記住師父的樣子。”

她緩緩轉過身，抱著那柄長劍搖搖晃晃地離開大周皇城。

這裡以前是她的“家”，但那個人已不在，這裡便再也不是家了。

師父不見了，也許只是躲起來了。

他在等，等她找到他。

殘陽如血，少女在心中默默發誓。

“師父，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蘇婉兒帶著青玄劍，用雙足踏遍了青玄界的每一個角落。

走過青玄界最高的山，也走過青玄界最低的谷；走過青玄界最長的河，也走過青玄界最深的淵。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來。

蘇婉兒已經走過無數個日升月落，那雙嬌嫩的小腳早已佈滿傷痕與老繭。

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了月城。

這個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大街小巷裡貼滿了告示，那都是蘇婉兒親手一幅幅畫出的畫像，畫上正是葉長歌的模樣。

雖然當年那張畫像早已模糊，但她仍舊憑著記憶，將師父的容顏畫了千萬遍。

不僅是為了紀念與尋找，更是她害怕，害怕在某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會忘記，忘記曾經有個人深深愛著她。

蘇家大宅，空蕩蕩的院落中，一位粉裙少女靜靜立於房簷之上。

站在房簷上，蘇婉兒有幸體會了一次葉長歌的第一視角。

視角寬闊，確實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只不過，殺的卻是她的家人。

“師父…我要找到你了…”蘇婉兒低聲呢喃著，木劍上的“贖”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無數個日夜她不僅在尋找，也在修煉。

如今她已經是超脫真仙境，終於可以施展出天衍劍訣的最後一式。

無論師父躲到哪裡去，都一定會在時間長河裡留下痕跡。

“天衍劍訣第九式，溯流光。”

木劍輕輕劃破夜空，劍尖綻放出璀璨星河。

時空流轉，周遭的畫面開始不斷倒退。

日落月升。

直到那一天。

滅門之夜。

蘇婉兒站在熟悉的房簷上，目光落在大宅中還在歡聲笑語的家人們，眼角不禁溼潤。

師父沒有騙她，天衍劍訣真的可以救回她的家人們。

“啪嗒！”

一滴雨落下，正正落在蘇婉兒的手背。

隨即是淅淅瀝瀝的雨聲，越來越密，越來越急。

蘇婉兒仰頭望天，任由雨水落在她的臉上，無數個日夜的等待，終將在這一天得到回應。

她的目光投向無邊雨幕的某處，那裡正有個人影如幽靈般浮現。

望著那道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蘇婉兒再也忍不住淚水，飛身朝他奔去。

“師父，我好想你。”

人影微微一頓，抬頭目露一絲驚愕，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驚到。

在看清女孩的面容時，他目光又化為一絲驚喜。

“原來是你。”

“是我啊，蘇婉兒。”蘇婉兒驚喜地說道，想要上前去抱一抱這朝思暮想的人兒。

迎接她的，卻是一柄青白的長劍。

“噗呲！”

長劍穿胸而過，帶起一片血花。

人影唇角勾起。

“這大概是我執行過的最簡單的任務，還沒到蘇家，蘇家大小姐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想要收回長劍，卻意識到一絲不對。

那長劍宛如陷入泥沼，竟被少女的血肉牢牢鎖住。

蘇婉兒雙手死死攥著劍刃，痴痴望著那張熟悉的臉，露出一個悽然的笑容。

“你不是他…”

“我就是我。”人影說道。

話音剛落，眼前的少女如夢幻泡影般消散，化為點點熒光消失在夜色中。

現世，蘇婉兒跌坐在房簷之上，胸口的劍傷早已癒合，可心口的劍傷還在發疼，疼得她幾欲窒息。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他卻不是他。

少女正沉浸在悲傷之中，一道靈光卻忽然劃破了心中的陰霾。

錯了，時間錯了。

師父的出現，應該是在她開啟大門的前一刻。

這個念頭的出現，讓少女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

她再次舉起木劍，劍尖凝聚著璀璨星光。

“天衍劍訣第九式，溯流光。”

這一次，她將時間精準鎖在那個雨夜，推開大門的前一刻。

附身在年幼的自己身上，蘇婉兒迫不及待地推開大門，目光直接忽視了倒在地上的屍體——當生命可以被重生，那麼死亡就變得微不足道…

雨幕中，她看清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院落中，手持長劍。

一如她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

蘇婉兒期待地閉上眼，腦海中回憶起師父第一次為她擦淚的模樣。

他會來到她身前，用溫暖的手隔開雨幕，為她輕輕擦拭淚珠，用愧疚的聲音請她別哭。

一旁的清晚月都看傻了眼。

她不明白，為什麼小姐會對滿院的屍體視若無睹，又為什麼會閉上眼，露出一副期待的模樣。

等待許久，熟悉的觸感卻沒有到來。

蘇婉兒疑惑地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葉長歌冷漠的背影——他正轉身離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她。

“師父！”蘇婉兒撕心裂肺地喊道，聲音穿透雨幕。

葉長歌腳步一頓，終於回過頭。

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溫情，只有無盡冰冷的殺意。

“原來還有漏網之魚。”

冰冷的長劍再次穿胸而過，將年幼的小婉兒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