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土地兼併嗎？”

晚飯後，五郎終於問出了心中疑惑。

沒辦法，私塾內，一眾同窗都在慫恿他，今日連星月先生都開口了，讓他試探一二。

宏豐帝的心思，大家都在思考，但是誰都不敢宣之於口。

擅自揣測聖意，這可是大忌。

所以，趙清虎這個沿河縣伯，毋庸置疑，就成了大家想要攻破的壁壘。

星月先生可是五郎的授業恩師啊，有這個關係不用，自己日夜煎熬，豈不是蠢？

趙清虎夾了一筷子清燉大黃魚，不愧是海中珍饈，的確鮮美。

“是也不全是！”

一群人立馬湊了過來，不僅是五郎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顧凌軒、杜真，甚至是大丫她們，大家都是讀書人，還讀的是聖賢書，自然對這個皇朝更迭的問題感興趣。

“大秦、隋朝都是二世而亡，總不能也是土地兼併的原因吧？”

“大唐，開國之後，先後經歷盛世，何等繁華，卻因安史之亂，國運動盪，後續藩鎮割據，中央無法集權，皇權旁落，宦官干政，也不全都是因為土地兼併！”

“從土地兼併去分析一個皇朝的命運，不過是一個方向而已。”

“爹，那你跟我們說說，從土地兼併方向去分析，皇朝的命運是如何運轉的！”五郎迫不及待道。

“是啊爹，你就給我們說說唄。”大丫也很有興趣。

“罷了，先吃飯，吃完飯咱們邊喝茶邊談。”

吃了飯後，上了茶水瓜果，趙清虎這才開始娓娓道來。

從土地兼併這方面來分析皇朝興衰，實際上，的確有一條清晰的線路。

皇朝初創，經歷戰火，人口稀少，地主富戶不多，開國皇帝，往往都會均分田地，將土地分配給倖存的百姓。

當然了，皇朝初期，輕徭薄賦，老百姓開荒也積極。

如此一來，土地增多，人口增多，盛世降臨。

而地主在此時，已經暗自開始土地兼併了。

皇帝陛下，毋庸置疑，自然是最大的地主，因為他理論上，擁有全國土地的分配權力。

敕封勳貴，賞賜土地，得利的是皇朝巔峰的一小撮人。

數十年發展，皇朝蒸蒸日上，國庫充盈，武運昌隆，乃是盛世降臨。

與此同時，天災人禍開始，貧苦百姓，因為抵擋災難的能力弱，所以，開始出售他們手中的土地。

當地主們，透過土地兼併，將百姓的土地，一點點收入囊中。

皇朝也會出現一些變化，就比如，國庫收入下降，免稅的人越來越多。

而地主豪紳發展壯大後，力量大了，膽子肥了，隱瞞土地，隱瞞佃戶，比比皆是。

皇朝想要從大戶身上徵收賦稅，越來越困難，可為了維持皇朝運轉，每年的稅賦不能少。

朝廷財政困難，朝著百姓徵收的賦稅越來越多。

而百姓肩膀上的賦稅越來越重，他們抵抗災難的能力也越來越弱，方便了地主進行兼併。

當地主完成全國範圍內土地兼併，百姓無立足之地，成了赤貧後，肩上的稅賦卻越來越嚴重，新的皇朝末年開始了。

揭竿而起，天下皆造反，朝廷又因為稅賦縮水，無錢無糧，無力維持，怕是連鎮壓翻盤的大軍軍餉都發不出來，不亡國還能如何？

戰爭開始，人口大量縮水，餓死的、災死的、戰爭死亡的。

當天下土地，又能養活天下人的時候。

當農民起義，擊殺了足夠多的地主，他們分到了足夠的土地，又能吃飽飯，養活家人的時候，人心思安，戰爭打不起來了。

皇朝覆滅，新朝建立，新的輪迴，重新開始了！

五郎腦袋嗡嗡的，從土地兼併這條線上，的確能看到一個皇朝的興衰更替。

難怪，歷代皇朝，都沒有三百年。

即便是以兩漢之前強盛，兩百多年，也都內部自我瓦解。

其原因，就是士大夫、世家、地主階級完成了土地兼併，讓赤貧百姓無立足之地，無飽腹之食。

黃巾起義，不就出來了？

即便兩漢，沒有外患強敵，卻因為內部瓦解，導致滅亡。

三國耗盡英雄氣，兩晉盡是鼠輩出！

西晉建立，司馬家連基本的，均分土地都沒辦到，反而是分封天下，直接以皇權瓜分天下土地給皇室成員。

所以，他們連正常的皇朝運轉都夠不上。

再看盛唐、兩宋，還有前朝大離，基本上都是這個規律。

運氣好一點的，出一箇中興之主，扼制全國的土地兼併，能給皇朝續命一段時間。

運氣不好，如前朝大離，沒有中興之主，直接就從開國盛世，轉而進入了衰敗，直至末年。

“爹，你說土地兼併只是一個原因，還有其他原因？”

“自然有！”

趙清虎沒有多說，若是皇家連續出明君，開疆拓土，安穩內部，抑制土地兼併，自然能延長皇朝國運。

可封建皇朝這家天下的制度，想要連續出明君，那是不可能的。

皇帝瞎搞，文武政權，朝政糜爛，自然會加速皇朝衰敗。

“有解決辦法嗎？抑制兼併，可即便有中興之主，抑制兼併，歷朝歷代依舊沒有三百年國運啊。”五郎道。

“自然有解決辦法，而且還不少。開疆拓土，拓展皇朝土地；提高生產力，耕種高產糧種，就比如咱們的土豆、紅薯，以往十畝地能養活一家五口，如今也來高產糧種，三四畝地就能養活一家五口，如此一來，不就能延續皇朝國運？”

甚至，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生產力迎來質的蛻變，那土地兼併這點事，根本就不是事。

“生產力，不錯，提高生產力，就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五郎拍案而起，抑制兼併，簡直是在大淵皇朝內部製造動亂。

地主、富戶掌握了土地，不是一家兩家，而是全天下，無數家。

即便是朝廷，想要動他們，也要掂量一二。

而且，按照父親所說，皇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啊。

皇家總不能自己砍自己吧？

還是提升生產力好！

讓一畝地能養活更多的人，百姓庶民，能吃飽喝足，抗災能力提升，自然不會揭竿而起。

如此潛移默化，才是解決之道，不血腥。

趙清虎嘴角抽了抽，好兒子，你還是太天真啊。

以大淵皇朝的生產力，土地是第一生產資料，太重要。

想要延續大淵皇朝的國運，還是要從土地上想辦法，抑制兼併，勢在必行。

提升生產力，就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