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1年元旦,省城最豪華的和平飯店內,顧十七和鄭敏的婚禮正在舉行。水晶吊燈將宴會廳照得通明,本省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悉數到場。顧十七站在臺上,看著自己嶄新的西裝袖口,再望向從旋轉樓梯緩步而下的鄭敏——她一襲紅色禮服,在眾人的掌聲中宛如一朵盛開的玫瑰。
"恭喜啊!"馬董事端著香檳走過來,臉上堆著職業化的笑容,"鄭氏集團的乘龍快婿,前途無量啊!"
顧十七接過酒杯,卻在碰杯的瞬間注意到馬董事袖口閃過一抹金屬光澤——微型錄音裝置。他立刻轉向剛走過來的鄭敏:"親愛的,馬董事正誇你的市場分析報告呢。"
鄭敏會意,立刻接話:"馬董事過獎了,我們市場部的工作還差得遠..."她故意滔滔不絕地講起枯燥的市場資料,直到馬董事眼中的不耐煩越來越明顯。
婚禮進行到一半,鄭董事長突然把顧十七叫到私人休息室。老人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檔案,上面印著"機密"字樣。
"剛收到的訊息。"鄭董事長聲音低沉,"張總裁在董事會上被質疑,可能要卸任了。"
顧十七的酒杯差點脫手。張總裁是他們最重要的商業盟友,如果他失勢...
"你和鄭敏的婚姻關係,"鄭董事長盯著他的眼睛,"是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保護傘。"
婚後的第三個月,顧十七發現家裡的保險櫃被人動過。他精心設計的髮絲機關斷了——有人趁他們不在時翻看過他的檔案。更可怕的是,那本記錄著新商業模式構想的筆記本不見了。
"不可能。"鄭敏檢查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我們沒人知道密碼..."
顧十七突然想起上週來家裡修電話的工人,那個一直盯著書架的年輕人。"是競爭對手的人。"他頹然坐下,"他們終於還是查到了。"
當晚,鄭敏罕見地喝醉了。她趴在顧十七肩頭,淚水打溼了他的襯衫:"我爸說...林董事長正在收集你的'違規操作'證據..."
顧十七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睛卻盯著牆上的日曆——1981年4月15日,距離商業分析師預測的公司危機爆發,還有八個月。
危機在五月的一個雨天爆發。《商業週刊》突然刊登了一篇文章:《警惕市場改革中的激進傾向》,文中不點名地批判了"某公司高管"妄圖用激進改革破壞企業穩定。
"這只是開始。"鄭董事長在電話裡警告,"林董事長已經說服了總部調查組,下週就要進駐你們分公司。"
顧十七站在窗前,看著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輪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致命錯誤——太過依賴商業規則,卻低估了對手的手段。
"還有一個辦法。"鄭敏突然說,"但很危險。"她從梳妝檯暗格裡取出一盤磁帶:"我偷錄了馬董事和林董事長的通話。"
磁帶裡,林董事長的聲音清晰可辨:"...等調查組拿到證據,立刻以'違反公司規定'為由開除..."
顧十七和鄭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
調查組進駐前一天,顧十七獨自來到了林董事長家門口。開門的管家警惕地看著他:"董事長不在家。"
"告訴他,我有他想要的東西。"顧十七舉起一個檔案袋,"關於張總裁的。"
十分鐘後,他被帶進了書房。林董事長正在看檔案,頭也不抬:"顧十七,你好大的膽子。"
"董事長,我是來認錯的。"顧十七深深鞠躬,"這些年在經營思路上過於激進,多虧公司栽培..."
林董事長終於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聽說你有張總裁的材料?"
顧十七遞上檔案袋。裡面是張總裁當年對他商業計劃的批示覆印件,以及一頁會議記錄:"顧十七的想法很有價值,可以考慮在適當時機試點..."
"就這些?"林董事長冷笑,"這隻能證明他也犯了錯誤。"
"不止。"顧十七又拿出一盤磁帶,"這是張總裁在一次內部會議上批評您的錄音。"
林董事長的表情變了。他示意秘書出去,關緊了房門:"你想交換什麼?"
"撤銷調查組。"顧十七直視他的眼睛,"給我和鄭敏調往南方分公司工作的機會。"
交易達成後的第三天,顧十七和鄭敏正在收拾行李,收音機裡突然播報了一則驚人訊息:張總裁重返集團核心,出任執行副總裁!
"怎麼可能?"鄭敏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林董事長明明說..."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鄭董事長只說了三個字就結束通話了:"快走吧。"
兩人拎著早已準備好的行李衝下樓,卻看見三輛黑色轎車已經堵住了公寓大門。馬董事從車上走下來,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顧總監,集團高層很欣賞你的商業才能,特調你去總部工作!"
這不是升職,是軟禁。顧十七瞬間明白了——林董事長要把他控制在眼皮底下。
"我和我妻子一起?"他試探地問。
"鄭總監暫時留任原職。"馬董事的笑臉像一張面具,"公司會妥善安排的。"
開往北京的火車上,顧十七被"安排"在單獨的包廂裡。窗外,華北平原的麥浪翻滾,正是豐收在望的景象。
乘務員送來茶水時,悄悄塞給他一張紙條:"下一站下車,分公司的人在等著。"
顧十七攥著紙條,陷入前所未有的掙扎。逃跑意味著放棄來之不易的職位,成為被追查的物件;但不逃...他看著包廂外晃動的黑影,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沒完沒了的審查。
火車開始減速,前方是個小站。顧十七深吸一口氣,突然捂住肚子:"同志!我肚子疼!需要去廁所!"
守衛不情願地開啟門。顧十七衝進廁所,反鎖上門,從視窗翻了出去。他重重摔在站臺旁的草叢上,右腿傳來鑽心的疼痛。但顧十七顧不上這些,一瘸一拐地衝向不遠處等待的汽車——駕駛座上,分公司經理李強正焦急地向他招手。
1981年12月31日,廣州郊區的一個小院裡,顧十七看著手中的《經濟日報》,頭版頭條是張總裁關於"企業改革"的重要講話。
"我們成功了。"鄭敏從身後抱住他,"我爸來信說,林董事長被調去培訓中心了。"
顧十七卻沒有那麼樂觀。他把報紙翻到第四版,一則不起眼的通告寫著:"某集團追查一名涉嫌違反公司規定的離職人員..."配圖是他三年前的工作照。
"還沒結束。"他輕聲說,"但至少..."
遠處,第一批個體商戶正推著小車走上街頭,叫賣聲此起彼伏。更遠的地方,特區工地上,打樁機的轟鳴如同新時代的心跳。
鄭敏握住他的手:"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顧十七看向更南方的天空:"等風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