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的木質左腿深深紮根在地板縫隙裡,細小的根鬚像血管一樣鑽入混凝土,貪婪地汲取著養分。他的身體正在緩慢地植物化,而西裝內襯的“彈性工作制”條款像寄生蟲般纏繞著他的肋骨,每呼吸一次,就被吞噬掉幾秒鐘的生命。
玻璃假眼雖然已經留在終面會議室,但它的資料仍殘留在顧十七的神經裡。午夜時分,他的太陽穴會傳來微弱的電流聲,像是某種訊號仍在傳輸——星空中的瞳孔們,仍在注視著他。
“觀測員違規次數:17次。”
“代謝評估程式啟動倒計時:01:00:00。”
顧十七知道,一旦倒計時歸零,清潔工就會推著那臺血肉碎紙機找上門來。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出路。
蘇芮的盆栽葉片上,褪色的字跡仍然清晰:
“規則九:紅色印泥可凍結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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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十七的鍵盤手不受控制地在桌面上敲擊,esc鍵瘋狂閃爍,像是某種求救訊號。他的右眼(週日模式)勉強能視物,但視野邊緣已經出現了星空的殘影——他正在被同化為“觀測員”,無法再完全回到人類的視角。
抽屜自動彈開,裡面躺著一份嶄新的合同:《永恆集團-終身僱傭補充協議》。
“請簽約,否則代謝程式將加速。”
顧十七的手指剛觸到紙張,合同上的條款就開始蠕動,像活物般重新排列組合。墨跡褪去,新的文字浮現:
“自願支付:剩餘壽命的71%。”
“崗位:永久觀測員(夜班制)”
“福利:死後骨灰將製成辦公室盆栽。”
最下方,簽名欄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旁邊放著一盒印泥——深紅色,黏稠得像凝固的血。
規則九在腦海中炸響:
“簽約時準備紅色印泥。”
“鋼筆會吸走您的手指墨水。”
顧十七的鍵盤手不受控制地抓起鋼筆,筆尖閃爍著寒光,像某種生物的獠牙。他本能地感到危險——這支筆不是用來寫字的,而是用來抽取的。
他蘸了蘸紅色印泥,筆尖剛觸及合同,紙張突然變得透明,浮現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他的童年照。
五歲的顧十七站在幼兒園門口,手裡舉著一張蠟筆畫,笑容天真無邪。照片的背景裡,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穿著hr的制服,手裡拿著同樣的合同。
“當合同浮現出您童年照片時,請立即用左手簽名。”
顧十七的右手已經被鍵盤化,無法使用。他顫抖著伸出左手,無名指懸在簽名欄上方。
“這樣只會失去無名指,而非整個手掌。”
鋼筆突然活了,筆尖像螞蟥般蠕動,猛地刺入他的無名指!
劇痛炸開,顧十七的血液被筆尖瘋狂抽取,墨囊裡傳來貪婪的吞嚥聲。他的視野開始模糊,童年的記憶像被撕碎的紙片,被鋼筆一點點吸走——
幼兒園的畢業典禮、第一次學騎腳踏車、父親給他買的玩具火車……
所有快樂的回憶,正在變成合同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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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鋼筆即將吸乾整根手指的瞬間,顧十七猛地將無名指按在紅色印泥上!
“滋——”
一陣腐蝕般的白煙升起,印泥像強酸般燒穿了合同。鋼筆發出尖嘯,筆尖瘋狂掙扎,但血色已經蔓延到整張紙上,墨跡開始溶解。
“紅色印泥可凍結時間。”
整個房間突然靜止。
空調的嗡鳴消失,鐘錶的指標凝固,連窗外的雨滴都懸停在半空。
顧十七的無名指從第二個關節處斷裂,傷口沒有流血,而是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蠟化狀態——彷彿時間在這一刻被強行暫停。
合同上的條款開始崩潰,紙張像被火燒過的昆蟲翅膀般蜷曲。但更可怕的是,顧十七發現自己的左手正在發生異變——
斷指處沒有疼痛,反而生長出細小的紅色絲線,像某種真菌的菌絲,緩緩纏繞著他的手掌。
玻璃假眼的殘留資料在腦海中閃爍,解析出新的資訊:
“紅色印泥成分:前求職者的凝固時間。”
“副作用:使用者將逐步蠟化。”
顧十七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面板已經開始失去彈性,呈現出蠟燭般的半透明質感。
他付出了代價,但換來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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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腐蝕的合同殘片上,隱約可見一行之前被隱藏的文字:
“彈性工作制補充說明:若員工在時間凍結狀態下完成簽約,可保留10%自我意識。”
顧十七的瞳孔收縮。
——這就是覺醒者逃出去的方法?
——他們用紅色印泥凍結時間,在“代謝評估”前強行簽約,保留最後一點人性?
但代價是……蠟化。
像被按了暫停鍵的蠟燭,既不算活著,也不算死去。
他的鍵盤手突然自動抬起,在桌面上敲出一行字:
“規則十:離職需要上級批准。”
“您的上級是:星空。”
顧十七猛地抬頭。
窗外,漆黑的夜幕上,那些瞳孔般的星星……
正在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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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十七的右眼(週日模式)突然接入星空視角。
他看見自己——不,是另一個“顧十七”——正坐在終面會議室裡,面對同樣的合同。
那個“他”已經半植物化,木質化的雙腿紮根在地板裡,鍵盤化的右手正在合同上簽名。
而天花板的星空中,有一顆新鑲嵌的瞳孔……
是他的玻璃假眼。
顧十七渾身發冷。
——觀測員不止一個。
——每一個違規的觀測員,都會被代謝回收,然後……克隆出新的“自己”來替代。
蘇芮的盆栽葉片突然從口袋裡飄出,落在他的斷指上。葉片的脈絡閃爍著微光,拼出一行新字:
“規則零:公司不存在。”
“你只是在和自己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