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客廳,寧紜正坐在嶄新的沙發上縫製一對枕套。
電視機裡播放著戲劇,音量調得很小,只作為背景音輕輕迴盪在房間裡。
何知逸上班前泡好的茉莉花茶還在茶几上冒著熱氣,寧紜時不時抿一口,享受著婚後的第一個休息日。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
“誰呀?”寧紜放下針線,趿著塑膠拖鞋走向門口。
“姐,是我!”門外傳來寧美玲甜膩的聲音。
寧紜微微蹙眉,隨即調整表情開啟了門。
寧美玲站在門外,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確良連衣裙,頭髮燙成時髦的波浪卷,手裡拎著一個網兜,裡面裝著兩瓶水果罐頭和一包白糖。
“美玲?怎麼突然來了?”寧紜側身讓她進門。
寧美玲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一進門就快速掃視整個客廳,“這不是想來看看姐姐的新家嘛!結婚那天人多,都沒好好看看。”
她誇張地把禮品往寧紜手裡塞,“一點小意思,別嫌棄。”
寧紜接過禮品,客氣道:“太破費了,快進來坐。”
寧美玲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客廳的每個角落,嶄新的組合傢俱、閃著光的電視機、窗明几淨的環境。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更加燦爛,“哎呀,姐夫這家佈置得真漂亮!”
“都是知逸張羅的。”寧紜把禮品放在廚房,回來給寧美玲倒了杯茶,“你坐,別站著。”
寧美玲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手指悄悄撫過光滑的扶手,心裡暗暗吃驚:
這居然是實木的!她丈夫李學強家那套傢俱還是結婚時打的,現在已經開始掉漆了。
“姐,這沙發真舒服,哪買的?”寧美玲故作天真地問。
“知逸說是託人從上海運來的。”寧紜坐到她對面,順手整理了下茶几上的針線筐。
寧美玲眼睛一亮,“上海貨啊!那得多少錢?”話一出口又假裝不好意思,“哎呀,我這個人就是心直口快,姐你別介意。”
寧紜笑了笑沒接話,轉而問道:“你教書還順利嗎?”
“就那樣唄。”寧美玲撇撇嘴,“一個月四十二塊五毛錢,死工資。”她的目光又不自覺地飄向角落裡的電視機,“姐,你們這電視多大尺寸啊?”
“好像是14寸的。”寧紜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知逸喜歡看新聞。”
寧美玲心裡酸得冒泡。
她婆家至今還沒買電視,每次想看節目都得去鄰居家蹭。
更可氣的是,寧紜說起這些貴重物品時的態度,就像在談論白菜蘿蔔一樣平常。
“姐夫對你可真好,”寧美玲強撐著笑臉,“不過...”
她故意壓低聲音,“你們這麼花錢,不怕被人說閒話啊?”
寧紜手上的針線活沒停,“傢俱都是必需品,電視機是知逸單位發的票,不算鋪張。”
“單位發的票?”寧美玲聲音拔高了一度,隨即又壓下來,“設計院福利這麼好啊。”
她丈夫的工作,別說電視機票了,連個暖水瓶票都要搶破頭。
寧紜點點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談,“要參觀一下嗎?”
“好啊!”寧美玲立刻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個家還能有多少讓她眼紅的東西。
寧紜帶她先看了廚房。
嶄新的煤氣灶擦得鋥亮,牆上掛著成套的鍋具,櫃子裡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印有花紋的碗碟。寧美玲記得自己結婚時,婆婆給的都是些缺了角的舊碗。
“這煤氣灶不錯得很。”寧美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知逸說用煤氣比煤球方便,不用每天生火。”寧紜解釋道。
寧美玲咬了咬下唇。
她每天早晨都要蹲在樓道里扇煤爐,弄得一臉灰。
寧紜居然連這個苦都不用受!
接著是臥室。
寧美玲一進門就被那張寬大的雙人床震住了。
床頭雕著精緻的花紋,鋪著大紅緞面的被子,兩個蓬鬆的枕頭並排放著。
她自己的婚床還是公婆年輕時用過的舊床,稍微一動就吱呀作響。
“這床是知逸找木工師傅定做的。”寧紜臉上浮現一抹紅暈,迅速轉移話題,“這邊是衣櫃。”
寧美玲拉開衣櫃門,裡面整齊地掛著各色衣服,有呢子大衣、的確良襯衫,甚至還有兩件時髦的連衣裙。
她數了數,光皮鞋就有四雙!
而她自己只有幾件可以拿出來穿的。
“姐,你這些衣服是買的?”寧美玲的聲音有些發抖。
“有些是知逸買的,有些是我自己做的。”寧紜合上衣櫃,“要看看陽臺嗎?”
陽臺不大,但晾衣架上掛著潔白的床單和幾件衣服,角落裡還擺著幾盆綠植,顯得生機勃勃。寧美玲注意到連晾衣架都是嶄新的鋁合金材質,而不是她家用的那種生了鏽的鐵絲。
最後,寧紜猶豫了一下,還是帶她看了那間小陶藝室。
當寧美玲看到拉坯機和小窯爐時,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些都是你的?”她難以置信地問。
寧紜點點頭。
“他哪來這麼多錢?”寧美玲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隨即又趕緊補救,“我是說,這些東西不便宜吧?”
寧紜的表情淡了下來,“知逸工作努力,有些設計專案有額外報酬。”
寧美玲心裡翻江倒海。她一直以為何知逸就是個普通工程師,沒想到居然這麼有錢!
早知道...
她咬了咬牙,當初要是自己主動一點。
回到客廳,寧美玲已經快維持不住笑臉了。
她盯著茶几上的水果盤,裡面居然有香蕉!這年頭香蕉可是稀罕物,她上次吃還是過年時父母買的。
“姐,你們平時就吃這些啊?”寧美玲指著香蕉,語氣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酸味。
寧紜終於察覺到了堂妹的不對勁,平靜地說:“知逸知道我喜歡吃,託人買的。你要嚐嚐嗎?”
“不用了。”寧美玲生硬地拒絕,“我婆婆說香蕉性涼,女人少吃為好。”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說起來,學強他姑父在地區機關工作。”她挺直腰板,“上次還說能幫學強調動工作呢。”她故意停頓,等著看寧紜羨慕的表情。
寧紜只是點點頭,“那很好啊。”
寧美玲不甘心,繼續道:“學強他三叔在省城有套房子,說以後可以借給我們住。”
這純屬吹牛,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壓寧紜一頭。
“省城機會多,對將來孩子上學也好。”寧紜依然不鹹不淡地回應,手上繼續縫著枕套。
寧美玲一拳打在棉花上,心裡更氣了。
她盯著寧紜手中的針線活,突然發現那布料是上好的綢緞,針腳細密均勻,明顯是下了功夫的。
“姐,你這手藝真好,”她勉強笑道,“不過現在誰還自己做枕套啊,百貨商店有的是。”
寧紜抬起頭,清澈的眼睛直視寧美玲,“自己做更有心意,知逸喜歡手工藝品。”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寧美玲心裡。
學強從來不在意她做什麼,只知道抱怨飯菜不合口味。
寧美玲突然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去備課。”
寧紜也不挽留,跟著起身,“我送你。”
走到門口,寧美玲最後掃了一眼這個讓她嫉妒得發狂的房子,強撐著笑臉說:“姐,你真有福氣。不過男人突然這麼大方,你可得留個心眼。我聽說有些男人在外頭有人。”
“妹妹。”寧紜打斷她,聲音依然溫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知逸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寧美玲臉一僵,隨即又堆起笑容,“哎呀,我就是關心你嘛。那我走啦!”
她轉身下樓,腳步又快又重。
寧紜關上門,輕輕嘆了口氣。
她太瞭解這個堂妹了,從小就見不得別人比她好。
剛才那些明裡暗裡的話,無非是嫉妒作祟。
樓下,寧美玲快步走出宿舍區,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陷入掌心都不覺得疼。
“憑什麼?”她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憑什麼她寧紜能過這麼好?”
她想起寧紜那滿櫃子的衣服,想起那臺閃亮的電視機,想起那間專門的陶藝室。
每一處細節都像針一樣扎著她的心。
最可氣的是寧紜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走到巷口,寧美玲突然停下腳步。
一個念頭浮上心頭:何知逸哪來這麼多錢?一個普通工程師,就算有專案獎金,也不可能這麼闊綽。除非有鬼。
她眼睛一亮,除非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收入!如果她能找到證據...
寧美玲的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
與此同時,寧紜站在窗前,恰好看到寧美玲離去的背影。
她太熟悉那個突然挺直的背影意味著什麼。
那是寧美玲打定主意要使壞時的習慣動作。
“看來以後有的煩了。”寧紜搖搖頭,回到沙發上繼續縫製枕套。
電視里正放到少女葬花場景,哀婉的唱腔在房間裡輕輕迴盪。
寧紜的手指靈巧的穿針引線,嘴角卻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重生一次,她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小白兔。
如果寧美玲以為她還是從前那個好拿捏的堂姐,那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