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妖伏誅的餘溫尚在，風聲應未及傳出山外，此刻洞府暫成妖界與赤闕間的真空地帶。
袁念只能冒險進入群妖的大山，總得在群魔察覺前，替師父尋齊那幾味生於至陰之地的奇珍。
他忽然苦笑，這般在生死線上逡巡的模樣，與徐漫蔓口中那個在山裡扛麻袋的兄長，倒真像活在映象裡的兩粒塵埃。
吳長老眼看袁念沉默不語，便也不再勸阻。宗門內還有大師姐頂著，暫時出不了什麼亂子。
“諾，柳妮子給你找的。”吳長老從懷中掏出一本古籍，上名——《混元無漏真解》。“天上神仙列如麻，不乏肉身成聖的怪物。這本書上還加了三式槍法，正適合你。”
“煉體的法子，佛經？”袁念接過古籍翻閱兩章，上面一些晦澀難懂的句子旁邊都增加了批註，應該是大師姐的手筆。知道他悟性太差，煞費一番苦心。
“咱們投靠佛門了？”
赤闕王朝的江湖從來不是清淨地。
那些掛著褪色匾額的小門小派，白日裡捧著朝廷賜下的青木令接百姓的驅邪帖子，夜裡就得扒拉算盤珠子。他們具有接下委託斬殺妖邪的資格後，往往會出現人力不夠，沒有足夠的天才地寶支撐的情況，無奈之下就會找一些大宗們投靠，成為宗門附庸。
三清殿的雲紋道袍往山門一立，佛門的紫金缽往供桌一擱，孔林那捲《春秋正氣歌》往樑上一懸，便是告訴魑魅魍魎這地盤有主了。
倒也有硬骨頭的。去年臘月巴陵郡有個劍修門派，死活不肯給天機閣上供，結果除夕夜被九隻畫皮鬼扮作送灶王爺的童子，生生啃光了劍冢。
吳長老搖搖頭。“這秘籍是一書院派人送來的，點名要交到你的手上。”
“可有名姓？”
“咱們小門小戶，哪配問他人名姓。”吳長老苦笑連連。“書院有意收下我們，只是柳妮子要等你回來後再商議。”
“期限呢？”
“一年為期。趕不回來，世間再無正陽宗。”
“師姐有心了。”袁念再拜，提槍出門。
商議？沒有力量作本錢還商議個屁！只有給別人做小弟的份兒。
晨霧未散，袁念縱馬踏碎了青石板路上的露珠。馬蹄鐵在山林間叩出清越的響。
......
赤闕外，野林
“夫身如混沌，本無漏缺；煉至混元，方見真如。”
袁念跨坐在馬背上，泛黃的《混元無漏真解》攤在掌心，斑駁樹影掠過他微蹙的眉峰，林間蟬鳴忽遠忽近，墨字在光斑間遊走如蝌蚪。
三式槍法是後來抄錄上去的，字跡也不是師姐所有。想來是書院送給自己的一個附贈品，以示友好。
只是袁念思前想後也沒有想起來自己和哪家書院打過交道。前身一介莽夫，冷麵寒心，應該與那群酸儒最是不對付。可是這三式槍法袁念也沒有發現什麼陷阱，反倒是與自己極為契合，簡單易學，搭配上妖鑑的加持，威力更甚一般的仙法。
看來半晌沒看出這本真解的門道，袁念揉揉眉心，打算翻看《乾坤妖鑑》。將書封從猴子搶回來之後，這東西似乎又產生了某種變化。
“吼——”
妖獸吼叫炸開，整片冷杉林都在震顫。袁念猛勒韁繩，胯下白馬人立而起，驚雷般的咆哮卷著腐土與松針劈面砸來。
一槍擋下餘波，袁念反手撕開背甲暗釦，青灰色羽翅豁然展開，妖鑑裡鑽出來的麻雀小妖啁啾著結成翼形。騰空瞬間，下方三十丈處轟然坍陷，蒼青樹冠被兩股妖氣絞成齏粉。
九顆蛇首絞斷古木，毒液如瀑布傾瀉，腐土蒸騰黑煙；雷獸壯碩如牛，蒼身無角，僅有一足，昂首怒吼，雷雲匯聚成旋渦，閃電如銀蛇狂舞。
每一隻都是遠超風波亭小蛟的存在。
袁念振翅再飛，直到雲層將他身形遮蔽才堪堪停下。下面的戰鬥不是自己能插足的，貿然進入定是屍骨無存。
只是......若能撿個漏也不錯。
九道毒瀑與雷柱相撞的剎那，整座山脊轟然裂開！紫電撕開墨綠毒瘴，相柳兩顆頭顱焦黑墜地，砸得沼澤沸騰。夔獸獨足深陷毒潭，鱗甲嗤嗤蒸出腥煙，卻昂首發瘋般引動天雷，百道銀蛇劈斷山崖，巨石裹著燃燒的冷杉滾落，生生截斷相柳退路！
毒牙咬穿夔獸肩胛，相柳血肉融化了半邊雷獸脊骨，最終雷獸化作一團藍火炸開，殘存雷光向西天逃竄。相柳拖著潰爛的軀幹碾過毒沼，九顆蛇首轟然炸碎三顆，毒漿噴湧如瀑，蝕穿半里赤土才勉強封住洞府石門。
袁念落入戰場，看了一眼被封堵的石門，倒是能破開，只是他不知道那巨蛇傷勢究竟如何。妖獸的生命力遠比常人想象的堅強，相較之下，那身軀不復存在的雷獸應該好拿捏一些。
袁念膝骨壓碎半寸草莖，槍桿震顫著劃開腥風。追襲之勢將起的剎那，檀香味突然灌滿鼻腔，金芒如蛛網當空潑下。槍尖離雷獸潰逃方向僅差三指，卻再難遞進分毫！
\"阿彌陀佛。\"稚聲貼著耳廓炸開。小沙彌竟與他腳尖抵著同塊山岩，腕上金箍隨佛號收縮，纏縛力道似千江春水漫過骨骼。袁念頸側青筋暴起，卻發現連睫毛都凝在血霧裡。“施主，還是不要自尋死路的好。”
眼看袁念還在掙扎，許是怕他受傷，沙彌輕嘆一聲，解開束縛。“那潰敗的雷獸只是一個小小分身，正主還在萬里之外，施主，真要去試試深淺？”
“敢問來者姓名？”袁念拉開身位，將槍立在身側，一臉戒備。
“貧僧乃是靈隱寺妙清和尚，施主若是不嫌棄，不如與我結個善緣，如何？”
“什麼善緣？”袁念知道有些強大的宗門會時不時地派遣自家的弟子前來遊歷。尋找天材地寶也好，傳承也罷，自從人類的領土被妖獸不斷掠奪，外面那些失落的遺蹟誘惑太大，有不少新起的宗門都是遇見了天大的機緣，一飛沖天。
“那九頭妖蛇乃是相柳的後裔，化用了祖先名號盤踞此處，洞內藏有我佛教至寶，施主......”
“沒興趣。”未等妙清和尚說完，袁念已經振翅欲飛。
想讓我探路排雷？這些鬼頭鬼腦的和尚還真是一肚子壞水。
“施主！”沙彌苦笑兩聲，他想盡辦法將雷獸引來此處與妖蛇大戰一場，為的就是乘其不備將寶貝拿回來。眼下多一個助力就多一分勝算，袁念一走下一個來此處的修士就一定是好說話的了。
“洞內的寶貝我只要一樣，屆時我來主攻妖獸軟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