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女子嬌笑聲從極遠處傳來,白袍青年嘴角浮現一抹笑意,朝著黑暗深處走去。
待到其身影完全消失,袁念才能自如行動。他看著自己身上的現代服裝,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文武袍少年,是身軀的前身,缺失魂魄,所以面色蒼白。
自己作為穿越者,模樣自然與前身相仿。
只是那個青年......是誰?為何看著神完氣足,絲毫不像是魂魄有缺的樣子?
袁念睫毛微顫著睜開眼,青綢車簾外透進的浮光掠過他蒼白的下頜。秘境特有的濁氣仍在鼻尖縈繞,只是陳吳山嶙峋的輪廓已隱在千里之外。
羊首垂落的雪色絨毛掃過他手背,歐陽婉秋仍維持著羊妖形態蜷在馬車角落,玉雕般的犄角抵著車壁,目光低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
三尺之外,冉練指節泛著青白,他陰鷙的目光在袁念與橫陳在錦墊上的太阿劍之間遊移,青銅劍鞘上雲紋正吞吐著暗金流光。
歐陽婉秋忽然抬眸,一縷細若遊絲的密語悄然鑽入袁念耳中,羊妖琥珀色的瞳孔裡翻湧著血色雲靄,“這次回去,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清霧山的人了,以後莫用你正陽宗的名號。”
“為何?就因為我拿走了一柄劍?”袁念嗤笑一聲,看了看手中的神劍。太阿此刻安安靜靜地躺在袁唸的手中,任憑他如何呼喚都不再回應。
冉練玉佩突然撞在鎏金車轅上,驚得拉車的文鰩魚在雲層間翻起浪白尾鰭。他前傾的身軀在浮光裡割出濃黑剪影。“鹿伯,是不是你殺的?”
“你都看見他自爆了,還問這種蠢話?”袁念自然不會將密室中的真相告訴冉練,只是低聲嘲諷。
冉練脖頸青筋暴起,深呼吸幾口氣,忍住發作的心思,將頭瞥向一邊。
大離王朝,至今也沒有立下太子的原因有兩個。一來妖魔壽命悠久,甚至龍族並無上限,這麼快立太子沒有必要。
二來,聖上在有意讓他們九個孩子相互競爭,避免基業荒廢。
而每一個皇子,在成年的時候都會從宮中得到一位老師的教導。
大皇子的老師最為特殊,是聖上專門從外面找的人類修士教導,所以進步神速。
鹿伯就是冉練的老師。可是他現在死了,大離也不會再給他一個新的。
失去了老師的教導,他就失去了競爭皇位的資格。大離可沒有就藩這一說,讓他的八個兄弟上位,冉練的結果如何不言而喻。
就算他有所懷疑,也無法向大皇子訴苦,這樣只會讓後者覺得自己懦弱不堪。
“要是被我發現是你痛下殺手,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念沒將冉練的威脅放在心上,自顧自地看向窗外景色。
鎏金窗隙漏進的霞光在袁念眉弓投下碎金,冉雲腕間鎏金瓔珞墜子撞在窗欞,這位大皇子袖口沾著未乾的血,笑容卻澄澈如稚子。”可算醒了?”
袁念撥開遮眼的鶴羽流蘇,車窗外掠過的竟是赤焰灼天的熔岩城郭:”這是往九幽黃泉趕?”
“哈哈,吳老師給你尋得一件當世神兵,你不得有所表示?”
“表示?”袁念眉毛挑了挑。“我賣藝不賣身。”
“你想哪去了。”冉雲滿頭黑線。“我與二弟有個約定,各自找一位王朝外的妖族天驕比武,贏了的拿下此次秘境的獎勵。”
“我的修為只有兩千出頭,夠給您的賭局墊桌腳?”袁念也不知道這皇子的腦子裡面在想些什麼,瘋癲之極。
“沒事沒事,我自有打算。”冉雲對此毫不介意,只是擺擺手。“這次你若能拿下獎勵,我自當讓你也好好領悟一番。”
“獎勵是秘籍?”
“呵呵,”冉雲的眼裡突然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意。“你聽過清霧山嗎?”
“略有耳聞。”袁念輕撫歐陽婉秋的手,示意她放鬆一點。
“獎勵,乃是清霧山宗主歐陽健柏親自刻的一縷劍意。”
袁念看向歐陽婉秋,對方雙眼失神,應該知道不少內幕。
路程還長,冉雲在與袁念簡單交代過後便不再說話,偶爾與吳慶流說笑幾句便不再作聲。
馬車內悶熱的空氣在檀木隔板上凝出水珠,袁念捻著衣領扇風,忽而偏頭看向正剝松子的冉練:”你兄長真身究竟為何物?”
”道門天眼也有照不破的迷障?”冉練指尖捻著松仁,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青玉扳指在他尾指泛著冷光,映得眉間紅痣愈顯妖異。
袁念苦笑著揉了揉眉心。若非冉練周身靈力如烈火烹油般外溢,兼之鬼佛總愛拿狻猊血脈當茶餘談資,自己斷無可能將這隻小妖拿捏至此。
可冉雲不同,那總噙著春風笑意的面容後,分明藏著萬載玄冰。每當元嬰試圖窺探,總見白霧翻湧如沸,霧靄中空濛一片。
冉練輕嘆一口氣,最終無奈搖頭。“我也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
“你說什麼!”袁念大驚失色,“你都沒讀過書啊!”
冉練氣憤地敲了瞧袁唸的腦袋,乾脆撇過頭去。“我只知道他真實的實力絕非萬年大妖。他那一身氣息都來自聖上賜予的真龍逆鱗,其餘的,一概不知!”
冉練真正的大哥,囚牛,八百年前就死了。
冉雲真身不知,實力不知,底蘊不知。
馬車踏碎最後一片流雲,斷崖邊的罡風正撕扯著眾人衣袍。
五座如斷刀劈開蒼穹的峭壁環作囚籠,玄鐵鎖鏈自峰頂垂落雲海,在呼嘯風中錚錚雷鳴,那隱在霧靄中的龐然巨物,竟將百丈鎖鏈繃得筆直。
袁念扶住崖邊虯松,忽見雲絮翻湧處掠過一抹暗金。鐵羽折射著冷光的蒼鷹破霧而出,利爪扣著半卷帛書,穩穩落在對面峭壁的青衫公子腕間。那人玄色大氅獵獵作響,身側老者道袍上的鶴羽銀紋在雲霧中明滅,笑著捋動三尺白鬚。身側魁梧少年剛要開口,忽被公子斜睨的眼風掃過,當即垂首按住腰間重劍,玄鐵吞口上的睚眥獸首正齜出森森獠牙。
”二弟。”玄氅公子將帛書收入袖中乾坤,聲線似玉罄叩冰,驚得蒼鷹振翅遁入雲海,”你來早了半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