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街道熔成赤金,四人一路小跑,只看見袁念蹺著腿坐在人肉疊成的瘸腿羅漢塔頂,小豹子撕咬著他掰下的燒餅邊角。
碎屑混著血漬簌簌落在青磚上,整條街的哀鳴正貼著磚縫爬行。他靴尖懸在最高處輕晃,底下被壓折腿骨的修士們跟著發出潮汐般的呻吟。
“額,你那個長得很帥的朋友,是哪一個?”隊長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景象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鬱芸熙。就頂上少年那個打法,她的心上人破相是逃不了了,只看鬱醫生的醫術能為他恢復幾分容貌。
鬱芸熙白了隊長一眼,徑直走向人堆,開始一個一個的號脈:“手段見長啊,還能收一隻寵物回來。”
袁念沒心情和她打趣,塞了些金銀珠寶到她手裡,又遞給她龍血竭:“東西我拿回來了,還請你速速救治妙清師傅。”
“妙清師傅?你能下地了?”
“他根本就沒事,這株草藥,是給你找的。”鬱芸熙接過藥,將其和別的藥材放進箱子裡。“我一看你就知道,強行熔鍊妖血,導致雜質入體,快死的人是你。”
“那你也沒必要騙我啊,我看起來是很不惜命的人嗎?”
旁邊的隊長滿頭黑線,一把抓住鬱芸熙的胳膊。“你還要不要我給你那朋友住持公道?到底是哪個?”
“主持公道?什麼公道。鬱芸熙,你還找了官面上的人害我!”袁念咬牙切齒。
鬱芸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看來雙方都對彼此有些誤解。
隊長算是看明白了,紫宵閣二十來個人,五個金丹初期的修士,打不過一個虛丹中期的!
哨所禁絕術法,也就是說鬱芸熙這朋友還沒法用一切投機取巧的法子,單憑肉體強度毫髮無傷地站到了最後。
“妙清師傅。”隊長將和尚拉到一邊。“這少年可有根腳?”
妙清一愣,苦笑搖頭。他們一路走來,自己竟然還未問過袁念這個問題。
沒有根腳,那就是散修咯?
隊長快步上前,拉住袁唸的手,“少年,可願加入清霧山?”
這次換袁念愣住了,他沒想到清霧山的修士這麼豪放,光天化日之下搶人。
“不好意思,沒興趣。”袁念腕骨一翻震開隊長五指,小豹子在他臂彎裡沖人齜牙。“鬱醫生,會煉丹嗎?”
“小夥子!”隊長再次追上,“加入清霧山,就算是外門弟子也能每月領到五到七枚丹藥,何愁還要專門找人煉丹呢?”
他不明白,天下怎麼會有修士拒絕第一玄門的邀請!
袁念不願說自己已投宗門,畢竟在外面惹出這麼多麻煩,自己又是偷偷溜出來的,還是小心為上。
“野鶴閒雲,聽不得晨鐘暮鼓。不好意思啊,前輩。”
“你加入我們,好好努力,做到內門長老,或者親傳弟子的位置,就無人敢使喚了你了啊。我很看好你!”隊長拍著胸脯對袁念保證。
這話術,怎麼這麼像自己上輩子的上司開會畫的餅呢?
“貴宗青年才俊無數,我怕是翻不起什麼浪花,您還是......”
禪杖鑿地聲炸碎街市喧囂,玄鐵九環杖頭深陷青石。老僧袒露的右臂筋肉如蟠龍纏柱,生生打斷了二人對話。
“清池長老!”妙清雙膝跪地,神色崇敬。“您怎麼來了?”
長老?
不是說這些宗門的長老們都不屑出來歷練麼?
“我來看看晚輩!”清池將妙清扶起,“看來你交到了不少朋友,靈隱寺的慈心方丈應該能放心了。來,給老衲介紹介紹。”
妙清開始依次介紹起來,輪到袁唸的時候愣了愣,想開口的時候被袁念搶先一步。
“阿彌陀佛,晚輩李兆宇,一介散修,未參叢林。今日得見大德,實為殊緣。敢問法師駐錫哪座寶剎?又當如何稱呼法師上下?”
李兆宇?
妙清緊閉雙眼,雙掌合十。
在自己面前說謊,罪過罪過。
“阿彌陀佛,老衲清池,濫竽西山雷音寺住持,虛度僧臘四十載。今日因緣和合,得與諸位共結法緣。”清池長老將妙清拉入隊伍。“老衲找這晚輩有些宗門事務處理,還望各位海涵。”
“你說他們找妙清幹什麼?”袁念莫名地心慌。
鬱芸熙抬頭望天,天穹下祥雲翻湧,數百修士踏空而立。為首掌教劍懸於腰側,劍氣未出已攪動風雲;身旁老道銀絲拂塵掃過,似將半闕殘月收入袖中。
散修堆裡忽有弱水自酒葫蘆傾瀉,披蓑老者狂笑震碎流雲。縹緲歌聲混著青銅編鐘的清響盪開,素衣女修玉簪輕叩,漫天金篆隨日輪流轉。正午時分萬劍齊鳴,折射的陽光化作符咒暴雨,將雲海灼出千瘡百孔。
赤闕宗門小半的長老此刻全聚在哨所內,尋找各自的門人談話。
鬱芸熙緊抓衣袖,自她來到哨所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就像是人類終於下定決心和妖魔展開決戰一般。
“要開戰了嗎?”
“要死人了......”隊長面如死灰,他自小在清霧山長大,耳濡目染,早就知曉這群修士只有自相殘殺的時候才會傾巢出動。
殺妖?這群老不死怕是沒這麼大的決心。這背後說不定還有朝廷的暗示。
就是不知道哪位大能得罪了皇帝,才落得如此下場。
.......
清池將妙清引至廊柱陰影下,指節叩在青玉欄杆上:\"近日可遇著身負佛門氣息之人?\"見妙清面露惑色,又補了半句,\"未必通曉全本金剛經,但定是身負無漏真意。\"
話音未落,身後檀香浮動,隨行的灰衣和尚垂首合十,無聲退至門邊。
\"再細想,\"他廣袖籠住妙清半截手腕,\"可曾見過攜玄鐵長槍,佛罡纏身之輩?\"簷角銅鈴忽地凝滯,連穿堂風都屏住了呼吸。
袁念!
妙清緊閉雙眼,面露苦澀。
“並......並未遇見。”將救命恩人抖落出去,妙清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妙清,你再好好想想。”
一滴冷汗流至額角,妙清再三搖頭:“確實未見過。”
怎麼袁念扯謊就這麼熟練?
清池盯了妙清許久,不再難為這位後輩,“日後若是遇見此人,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