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青盯著杯裡打轉的浮葉,是因為自己的那些話,刺激到了夜銜燭。
“王妃...”胡太醫撩起袍子,再次跪在墨染青面前,“以下官的能力,王爺的病情,最多再撐五年。所以下官懇求您,救救他....”
五年.....
墨染青恍然頓目,想起今日夜銜燭對自己說的話。
“五年為期。”他說,“五年後,我絕不糾纏你。”
墨染青苦笑,原來是這樣一個不糾纏。
杯盞放在桌面,發出“當”的一聲清響。
墨染青彎腰扶起胡太醫,“這件事,我會盡我所能,今日的談話,你我二人知曉即可,不必言會他人。”
夜銜燭是一個驕傲的人,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他定是不想讓人知曉。
不然他也不會與自己約定五年的期限了。
從偏殿出來,墨染青就去了夜銜燭的房間。
他還沒有醒,眉心蔟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還在夢裡廝殺,睡得很不安穩。
墨染青坐在榻前,抬指撫平他的眉角,望著眉心那道淺溝,他一定經常睡不安穩。
夜很靜,夜銜燭的手很涼。
他像是感受到了溫暖一般,身體隨著意識將墨染青的柔夷攥在掌心。
那是一個近乎於渴望的動作,看的墨染青心尖隱隱發疼。
墨染青守了夜銜燭一夜,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靠著榻柱,昏昏睡去。
夜銜燭醒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就是墨染青安睡的臉。
她眼底有烏青,髮絲有些凌亂,幾縷碎髮垂在臉側,擋住半邊疲憊。
昨夜後山與狼對撕的場景,還回映在腦際,夜銜燭猛地起身,才發現自己掌心裡還包裹著墨染青的手。
他盯著兩人相交的地方看了一眼,再不捨,也狠心抽離。
他一手撐著榻邊,本想下榻,卻見墨染青已經醒了。
她眼眶中布著紅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房中沉寂,兩人對視中,誰都沒有開口。
夜銜燭不知道墨染青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自己變成怪物的樣子。
昨夜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就是後山處那個瑟瑟發抖的小狼崽,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已經看不出痕跡。
他不敢問,他並沒有表面中的那麼淡然。
他怕,他怕墨染青知道自己是個怪物。
“聽劉楓說你病了,我過來看看你。”是墨染青先開口,打破這房中的平靜。
夜銜燭垂眸,“嗯”了一聲。
“那個宮裡的....”墨染青頓了一下,像是好半天才想起名字,“好像是胡太醫,說你已經沒有大礙了。”
墨染青只提胡太醫不提她自己,其中的意味就是在守護夜銜燭那脆弱的一面。
“嗯。”夜銜燭依舊不開口,但能聽出不似剛才那樣生硬。
墨染青起身倒水,餵給夜銜燭,“你要不要再睡會?”
夜銜燭偏過頭,沒有喝。
他喉嚨滾動,嗓子還透著隔夜的沙啞,“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昨夜她明明拒絕過自己,說從未喜歡過自己,現在又這般對自己。
還是為了這王府的靈氣嗎?夜銜燭在心裡冷笑一聲,這不該有的心思,他該早點割捨掉才對。
“夜銜燭....”墨染青放下杯盞,坐在榻前挨著他,“昨天你走後,我有認真想過,我們之間的事情。”
夜銜燭手握成拳,表情看似不在乎,實際耳朵在認真聽墨染青說的每一個字。
“我想你也應該能猜出來,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墨染青盯著夜銜燭手背暴起的青筋,“我來自另一個時空,是在飛昇渡劫的時候,無意識墜落在了這裡。”
她用手指去碰夜銜燭的手背,夜銜燭沒有動。她便大膽的把夜銜燭的手指,一根一根撬開,與自己十指交扣在一起。
夜銜燭想抽離,墨染青不讓,兩隻手都緊緊的抱住他的手。
只等夜銜燭妥協了,她才繼續開口,“我昨天拒絕你,是因為我在渡劫前,師父曾說過我有一段情劫未了。我一直以為情劫是,只要我不動情,便會自行解除。沒成想,我遇到了你......”
夜銜燭緩緩轉過頭,目光與她交匯。
墨染青將兩人交握的手舉到中間,晃了晃,“我以為逃避,就可以解決問題,但我現在不想逃了。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情劫,拿下!”
說完她笑了出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夜銜燭喉嚨滾動,聲音發澀,“你說過,不喜歡我....”
“騙你的。”墨染青盯著夜銜燭的眼睛,明明跟想要,卻還是害怕要的模樣,心裡酸酸的,“我是江湖道士,最會坑蒙拐騙。”
夜銜燭盯著墨染青看了好久,久到墨染青脖子都酸了,他還在看。
最後墨染青實在受不住這眼神,伸手蓋住那道視線,“我雖然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你這樣看就有點過分了,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好吧。”
夜銜燭任由她蓋著眼睛不動,在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夜銜燭醒了,劉楓推門進來,讓人傳早膳。夜銜燭腿受了傷,行動不便,墨染青讓人將矮几搬到榻邊,省得夜銜燭行動了。
倆人一起在房間用了膳。
昨晚墨染青沒怎麼睡,跟夜銜燭說幾句話就打哈欠。
夜銜燭朝外面騰出空,讓墨染青上來睡。
墨染青擺擺手,本想說自己回墨府睡,那裡的床睡習慣了,但看到夜銜燭那敏銳的眼神,怕他多想,就同意了。
這是自己第二次跟夜銜燭同榻而眠,第一次兩人還有過那麼難忘的一段經歷。
墨染青本以為自己不會那麼快睡著,誰知不僅睡得快,還很踏實。
等身邊的人,傳來均勻的呼吸時。夜銜燭撩開被子下了榻,他行走時,腳步穩健,根本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昨夜他是被咬傷了腿,但這點小傷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劉楓一直在外面守著,夜銜燭將他叫到偏殿,“是你叫人通知的她。”
果不其然,夜銜燭在問昨天的事情。
所幸他和墨染青還有胡太醫,早就串通了臺詞,就不怕夜銜燭問。
“是屬下。”劉楓低著頭,望著腳下木板縫,“當時王爺神志不清,屬下想著能救主子的,除了胡太醫就是王妃,為了保險起見,屬下同時派人去找了王妃和胡太醫。”
“她…”想到昨夜腥風血雨的場景,夜銜燭抿了抿唇角,“她看出什麼了?”
劉楓按照劇本,一字不錯的複述,“王妃來的時候,胡太醫已經看過來了。當時主子已經恢復了神智,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夜銜燭這才鬆了一口氣,“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