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
燈燭在潮雨中熄滅,墨染青沒有再燃,她披著外衣推開窗子望著外面大珠小珠濺落。
心頭從夜銜燭走的那一刻就開始不安寧,師父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她不信數,卻在渡劫時墜落,來了此地。
“墨染青,我好像愛上你了。”
這句話仍像鼓點一般,砸在她的心口,每想一遍,她的心就沉悶一分。
雨點噼裡啪啦急落,將廊下木階都沾溼了。
墨染青指尖扣著窗欞,“這情劫是非渡不可嗎?”
這劫無解。
有人敲打門扉,墨染青抬頭看過去,這麼晚了會是誰?
琴月披著衣裳去開門,是睿王府的人,不知和琴月說了什麼,琴月急匆匆回來,正瞧見窗前的墨染青,“王妃,不好了,王爺出事了。”
墨染青出門急,琴月拿了外衫給她套上。
門口備著馬車,墨染青打了傘衣裳也都溼了,琴月拿著巾帛給墨染青擦拭頭髮,“王妃別急,劉楓已經去請了宮裡的胡太醫,王爺不會有事的。”
一路疾馳到了王府,雨還在下,沒有一點停頓的意思。
劉楓見到墨染青來了,開啟門讓她進去。
墨染青額前的發貼著臉頰,髮梢還滴著水,越過劉楓時步子未停,“怎麼回事?”
“從墨府出來時,主子就不對勁。”劉楓跟著墨染青進了屋,先一步撩開幔簾,“王妃進去看看吧。”
榻上的人是墨染青從未見過的樣子,他面容慘白,唇色泛青,雙目緊閉,靜靜的躺在床上。
房間只留下劉楓和琴月兩人侍候,墨染青指尖凝出金光,探向夜銜燭的內裡,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好奇怪。”墨染青皺眉緊皺,明明之前還有一股力量跟她抗衡,怎麼突然之間就沒有了。
而且這夜銜燭的病也很蹊蹺,為什麼突然間暈倒。
墨染青將劉楓喚來,問他夜銜燭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劉楓支支吾吾,他不知道夜銜燭有沒有跟墨染青講過病因,最後只把城外後山的事情,說了一遍。
一人力戰二十頭狼,最後只受了輕傷回來。
墨染青再次看向夜銜燭,心裡的那股沉悶更重了。
外面有人通傳胡太醫來了,墨染青將人請進來。
來不及多禮,墨染青閃出位置,讓胡太醫給夜銜燭診脈。
曾經的話太自大了,夜銜燭的病,跟她想象的有出入,她不知道病因,還以為是一般的邪魔外祟在作怪,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簡單。
胡太醫給夜銜燭診了脈,開了兩副藥方,將墨染青請到了隔壁。
王妃備著墨染青的衣裳,墨染青換了身乾淨的衣衫才去見了胡太醫。
看到墨染青,胡太醫二話未說,先對著墨染青一拜,“求王妃救救王爺。”
“胡太醫這話從何說起。”墨染青扶著胡太醫臂彎,“快快請起。”
她與胡太醫不過是見過兩次,上一次還是在自己已經昏迷的情況下,墨染青摸不透胡太醫為何如此篤定,自己能救夜銜燭。
胡太醫搖頭,堅持道,“王妃不答應下官,下官就長跪不起。”
從上次見過夜銜燭後,胡太醫就猜到夜銜燭身邊一定是出現了什麼人,不然他的病情不可能突然就穩定了。
聯想到他聽到的種種謠言,加上夜銜燭不僅沒有闢謠,還求皇上賜婚,他就猜出了,這個人就是墨染青。
墨染青無奈,“胡太醫想救夜銜燭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必須得說清,夜銜燭的病因是什麼,我才能對症下藥。”
提起病因,胡太醫哀嘆一口氣。
墨染青扶他坐上椅子,倒了熱茶給他,“在夜銜燭沒醒前,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病情。”
桌上的熱茶,冒著熱氣,卻暖不熱胡太醫悲涼的心。
此事要從夜銜燭五歲那年說起。
宸妃也就是夜銜燭的母妃,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有她在,六宮幾乎無寵。
太后當時雖貴為皇后,卻膝下無子,眼見宸妃日漸得勢,夜銜燭又聰慧過人,深得先皇喜愛,太后心中愈發不安。
那一年冬日,太后以賞梅為由,將年僅五歲的夜銜燭騙至中宮。
孩子天真爛漫,哪知人心險惡?
太后命人將他關在一間暗無天日的密室裡,每日以屍蟲腐肉餵食,又以他的血為引,招魂抽魄。
屍蟲嗜血,鑽入孩童的血肉,啃噬骨髓,夜銜燭痛不欲生,卻無法逃脫。
太后每日只給他一碗摻了藥的血水,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兩個月後,夜銜燭的體質徹底異變,他的血變得燥性,骨肉裡寄生著無數嗜血屍蟲,每逢一段時間,便會發作,神志不清,持劍傷人。
宸妃得知愛子失蹤,瘋了一般四處尋找,最終在皇城外一處荒林中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夜銜燭,周圍還有幾具被他誤殺的百姓屍首。
那時的他,早已不成人形,渾身冰冷,瞳孔泛著詭異的赤紅色。
見人便傷,見血便飲。
先皇震怒,殺光了所有見過夜銜燭發狂的人,可宮裡所有人都咬定,是夜銜燭自己誤闖出宮,沾染邪病。
宸妃將夜銜燭帶回去,關進籠子裡,每日看他只食鮮血,宛如野獸一般,見人就撕咬。
悲痛欲絕,身體漸漸受不住,一病不起。
先皇也因此漸漸疏遠了她。
王爺的燥症,是王妃在世的時候,控制住的。王妃走後,能抑制症狀的人,只有王爺自己。
胡太醫說到這裡,聲音微顫,低聲道,“這些年來,殿下體內的邪病雖被壓制,但還是偶爾發作,仍會躁動不安。”
墨染青握緊了茶杯,指尖發白,眼中寒意凜冽。
她緩緩開口,“太后做的這些事,先皇當年知道嗎?”
胡太醫苦笑,“知道又如何,林家權勢滔天,先皇受制於限。如今林家更是隻手遮天,挾天子以令諸侯。用不了幾年,大堰就該改姓林了。”
墨染青冷冷一笑,眸中殺意驟現。
胡太醫哀嘆一聲,“上一次見王爺,病情還很穩定,這次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又發作,怪老夫大意了,該提前開藥預防才對。”
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