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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踩著他人的苦難狂歡

後來南熙才知道,他們整天標榜醫者仁心的邱主任,原來是個實實在在的衣冠禽獸。

在職場性侵害方面,他應該是一個老練的慣犯,然而當南熙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她慢慢地發現了邱格對自己的索取、控制甚至是奴役,熱戀的頭腦逐漸清醒,她打算抽身,甚至為了在之後能與邱格維持體面的同事和上下級關係,她想了很多種體面的分手方式,然而都沒用上。

邱格同意了跟她分手,但要求她與自己保持那種隨叫隨到的性伴侶關係,南熙對此感到極度噁心,然而就在她斷然拒絕的時候,邱格給她看了曾經偷錄的影片……

南熙全然不知道,在自己因為傾慕與愛而擁抱邱格的時候,這個人渣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早就設好了針對她一個人的陷阱……

偷拍攝像頭的角度刁鑽,邱格完美避開了自己出鏡,所以整個影片裡,只有南熙一個人的難堪。

一個看上去放浪形骸的、任人予取予求,又自甘墮落的下賤女人。

而當她試圖掙脫這些枷鎖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她沒有任何證據能指控這位道貌岸然的主任——曾經的性行為是她同意的,她沒有想過保留任何證據,也沒有任何能指控他強姦行為的理由,而撕破臉之後,在那些不雅影片的威脅下,每一次的性行為,邱格都小心謹慎的不在她身上留下任何體液,同時南熙在邱格嚴密的控制和檢查裡,失去了所有能留下任何證據的可能。

南熙在那一瞬間,徹底墜進了地獄。

後面的事情其實很容易猜到了,老禽獸抓著把柄肆無忌憚地拿捏籠子裡的獵物,而被騙了感情又被設計進蕩婦羞辱牢籠中的受害者,別無選擇地保持了沉默。

南熙身上有傷,在胸口、後背和大腿,很多深深淺淺的菸頭兒燙出來的疤痕,是邱格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對於她在床事上有所反抗的所謂“懲罰”……

這些事姜宥儀不知道,南熙羞於啟齒,但在她決定嘗試為自己爭個公道的時候,為了向林意證明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在咖啡廳的衛生間裡,她鎖上門,給林意看了她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被菸頭兒凌虐過的痕跡。

可這些只有南熙和邱格知道的罪惡,仍然不能成為指控禽獸的證據。

一上午的交談,林意知道了南熙全部的故事,但當她跟姜宥儀說起的時候,那些女性對第三者難以啟齒的難堪,被她化成了三言兩語的總結。

可姜宥儀在無聲處聽驚雷,依然從晦澀的隻言片語裡,窺見了那幾乎鮮血淋漓的侵害。

方才的驚訝是裝的,此刻的心驚和心疼卻是實實在在,姜宥儀早就已經吃不下飯了,手裡卻無意識地攥緊了筷子,“但有一點我想不通……邱格——那個人渣,他既然沒有控制南熙的人身自由,她為什麼不選擇離職來逃脫那個人的掌控?”

她看向對面的林意,合理卻又不確定地猜測,“是因為錄影的關係嗎?”

這件事姜宥儀問過南熙,“因為錄影”這個答案是南熙給的,但姜宥儀覺得南熙在這裡對她是有所隱瞞的。

因為不管怎麼說,離開與邱格相同的工作環境,南熙所受到的傷害一定會比他們朝夕相處的時候少一些,所以這個理由雖然合理,但不夠充足。

果然,在姜宥儀問了之後,林意嘆息著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原因有,但不是南熙最終選擇沉默忍受的主要因素。”

林意聲音低沉地說:“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南熙暫時不能從聖心醫院離職。”

姜宥儀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她蹙眉不解,“為什麼?”

“南熙跟我說,她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得病過世了,這麼多年,她一直是跟母親相依為命的。她母親為了拉扯她,年輕的時候一天打好幾份工的在賺錢,把底子累壞了,後來身體就一直不太好。”

林意回憶起南熙當時說起這些的表情,仍然感到隱隱地心疼,“大概五年前吧,她母親檢查出了慢阻肺,到了現在,病情已經發展到了中晚期。”

姜宥儀不懂這是個什麼病,“慢阻肺……是什麼情況?”

林意也是回來上網詳細查了資料才對這個病有了個大致的瞭解,此刻告訴姜宥儀:“是因為長期吸菸、吸入粉塵或者化學氣體導致的一種慢性呼吸系統疾病,致死和致殘率都很高,一般患病後五年以上的生存率都算是很好的,”她說著,覺得壓抑地慢慢吸了口氣,“所以南熙的媽媽從確診到現在維持了這麼久,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姜宥儀輕輕咬著嘴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靜靜地聽著林意說話:“這種病一年需要住院很多次,你也知道我們這邊的看個病的成本……”

林意想起桉城高額的醫療費用,嘲諷地聳聳肩,而後又接著說道:“南熙媽媽怕拖累她,本來不想治了,但她不同意,所以後來,她家裡本來就很微薄的積蓄都為了給媽媽治病掏空了,好在這時候,南熙成功入職了聖心醫院。”

“因為聖心醫院有員工福利,直系親屬住院治療,費用可以減半。”林意臉色複雜地嘆了口氣,聲音因為心情的極度壓抑而沙啞,“……費用減半之後,以南熙現在在聖心腎內科的工資,勉強可以負擔得起治病和生活的費用。”

……原來這才是南熙忍受著侵佔、壓榨和凌辱,選擇委屈自己的原因。

怪不得發現邱格對南熙做的那些齷齪事的當晚,當自己問她為什麼選擇忍氣吞聲而不是魚死網破的時候,南熙的回答是“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姜宥儀不自覺地咬著嘴唇內側的嫩肉,彷彿心裡被塞了一大團吸飽了水、沉甸甸又溼漉漉的棉花似的,潮溼而酸脹。

在自己遭受了曾經那些非人的對待之後,姜宥儀面對這些恃強凌弱和走投無路時總有一種無法甩脫的感同身受,逼得她彷彿自己也在那窒息的痛苦和無從反抗的絕望裡又走了一遭似的,她聽到這裡,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沉默裡彷彿有看不見的網,一層層地纏住頭臉,讓呼吸都變得壓抑。

良久後,在一時鴉雀無聲的、窒息般的壓抑裡,林意寥落地勾了下嘴角,但那苦澀的弧度裡不見絲毫的笑意,“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人活得太苦了。”

“只是一部分人吧,另一部分人,在踩著他人的苦難狂歡。”

姜宥儀想起被她所在木匣子中的照片,那些體面的、光鮮亮麗的人渣,冷嗤地笑了一下,她把手裡一直攥著的方便筷扔進了垃圾桶,在丟垃圾的細碎聲響裡,她略略出神地對林意說道:“今晚我去教堂練琴,遇見了神父,他跟我聊了一會兒。”

林意看向她,“聊了什麼?”

“聊善惡和報應——他說善惡有報,是因果,也是能量守恆。還說……”

姜宥儀偏偏頭,她的聲音很淡,過於平靜的臉上甚至有一瞬間讓林意都難以窺探到她到底在想什麼,“‘人罰’也是‘天罰’的一環。”

“也許吧,”林意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要不然哪來的‘替天行道’呢?”

姜宥儀長長地吐了口氣,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心底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轉而看向林意,故作輕鬆地挑起眉來,用打趣的語氣勉強驅散了縈繞在餐桌間的沉鬱,“那你的替天行道準備怎麼辦呢?林總?”

十幾分鍾後,林意和姜宥儀把說話的地點換到了書房。

先前姜宥儀用彩紙折出來的幾乎以假亂真的“盛夏池塘小荷花”被林意放在了辦公桌上,既素雅又活潑的配色和造景,給林意這間純純商務風的書房添了一點兒生意盎然出來。

“南熙也不全然是被動挨打的狀態,”

林意從餐廳裡給姜宥儀搞了把椅子過來,讓她跟自己一起坐在辦公桌後面,說話間重新翻開了筆記本,談及這裡的時候,她低迷的語氣多少是有了點欣慰的,“至少後來她在醫院裡面旁敲側擊地多方打探,確定了在她之前,曾經被邱格以相同的手段侵害過的幾個女性。”

姜宥儀捕捉到了林意的關鍵字,顰了顰眉,“相同手段?”

林意點了點頭,“職場麼,哪有完全不透風的牆。她給了我一個名單,上面一共五個人,有四個人是護士,還有一個是當時在聖心醫院腎內科畢業實習後沒有留下來的醫生,在大概十年的時間裡,邱格用捕獲南熙的相同手段,先後也侵害過這五個人,只不過她們最後都從醫院離開了。”

“但邱格現在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醫院腎內科的頭把交椅上,享受著患者的讚譽。”提起邱格,姜宥儀聲音冷淡,“所以這些人雖然離開了,但是並沒有對邱格做什麼——是因為害怕邱格將她們的不雅影片公開?”

“大機率是這樣。”林意頷首,雖然語氣聽不出端倪,但眼底卻隱含著被剋制的厭惡,“另外,南熙後來也一路追本溯源地打聽出來,她剛入職不久後傳出的那些她與病人有染的流言蜚語,是從腎內科的醫生辦公室傳出去的。”

“邱格?”姜宥儀倒吸一口冷氣,“他在那時候就已經織了一張針對南熙的網?”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但我猜八九不離十。”林意在瀏覽器的蒐羅欄裡敲下了邱格的名字,除了被置頂的聖心醫院著名醫生介紹外,下面連續好幾頁的搜尋結果,全都是關於邱格的基本介紹、新聞採訪和患者讚譽。

她翻了兩頁搜尋結果,隨後開啟了一個新聞採訪,跟姜宥儀一起看著新聞照片裡那個奮戰在手術室一線的名醫,譏諷地抬了抬眼皮兒,“不過邱格堂堂一個桉城腎內科的‘名醫’,總不至於自己親自下場去給一個小護士潑髒水,所以這中間,應該還有個助紂為虐的人。”

她說著,另外開了一個網頁,在裡面輸入了“賈戴薇”這個名字,在結果裡點進了聖心醫院科室醫生介紹的連結——

姜宥儀眉梢微微動了一下,這個女人她不陌生,之前住院的時候,賈戴薇是她的管床大夫。

姜宥儀從林意的行為上反應過來她的潛臺詞,蹙眉問道:“南熙懷疑那個‘幫兇’是她?”

“嗯,”林意輕輕地應了一聲,“賈戴薇之前是邱格的學生,從畢業到聖心醫院實習開始,到轉正再到升職成副主治醫,是邱格一手提拔起來的。”

“南熙說,她聽說在她沒來之前,他們科室有個醫術醫德都很好的醫生,叫普明,他原本也是邱格的學生,但後來一直很受排擠,所以幾年前從聖心醫院離職了,在他走之後沒多久,這個賈戴薇就接替了他的職位,但以她的資歷,其實原本根本沒有資格坐到這個位置上。”

因為林意忽然提到了普明這個人,姜宥儀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僵了一下。

但那一瞬間的變化實在太快了,林意完全沒有意識到,只自顧自地回答了姜宥儀先前在餐廳時候的問題,“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能完全抹掉證據的犯罪,邱格雖然卡死了南熙所有能拿到證據指控他的可能,但他侵犯過那麼多人,我不相信他沒有百密一疏過。所以我打算先去找找名單上這五個人,看看能不能拿到些有用的線索或者證據。”

姜宥儀擔憂地看著林意手邊的那張手寫名單,“但她們當年都沒有站出來,恐怕現在也……”

大概林意從業至今辦過的棘手案子實在太多了,對於姜宥儀的擔憂,她並不怎麼在意地搖了搖頭,“既然接了委託,總要試一試。”

她邊說話邊隨手關掉了賈戴薇的網頁,於是先前的那個關於邱格的新聞報道又佔據了她們的視線。

而這個時候,先前彷彿心不在焉的姜宥儀才注意到,那竟然是一篇涉及了一些邱格家庭內容的報道。

新聞的內容千篇一律,無非是歌頌邱主任如何忘我工作,舍小家為大家,但讓姜宥儀注意到的是,新聞裡提到了,邱格有一個兒子,名叫邱子豪——

“等一下!”

彷彿是剛剛知道這個資訊一樣,姜宥儀抓住了林意打算關掉網頁的手,在愕然中緊緊盯著新聞中關於他家庭的隻言片語,語氣古怪地問林意:“邱格有個兒子,叫邱子豪……?”

林意不明白姜宥儀此刻反常的態度,但卻確認地點了頭,“對,怎麼了?”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瑞森資產的那個‘小皇孫’在我們班嗎?”

“記得,我還記得你說他叫諾蘭。”

“對,”姜宥儀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平時都是司機和保姆送他上下學的,但我上了半個月的班,發現每個週五的下午,來接諾蘭的會換成別人。”

林意意識到了她後面要說的可能是一個極炸裂的資訊,她放開了握著滑鼠的手,半個身體轉向姜宥儀,“誰?”

“那個人今天跟我聊了兩句……”姜宥儀抿了下嘴唇,“他告訴我,他叫邱子豪。”

“?!”林意猛地眯了下眼睛。

在林意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姜宥儀緊張地嚥了口唾液,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南熙的事,我可能……能幫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