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章 朋友

“這怎麼不算糟糕呢?”

第二天的烘焙培訓課上,納康大叔端著林意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那盤“作業”,瞳孔地震地看著一盤九個通通都墨綠中混合著焦黑、又表面可怕皸裂的玩意,痛心疾首哀嚎:“這哪是烤蛋糕,這是烤箱版的原子彈爆炸蘑菇雲騰空啊!!”

同班的學員裡有人笑出了聲,林意瞥了一眼旁邊忍笑忍得臉快抽筋了的姜宥儀,覺得很無語。

輕乳酪斑斕戚風蛋糕杯是椿日甜品賣了十幾年的經典之作,做起來其實沒有什麼技巧,主要是納康獨家的配方比例外人很難複製出來,而今天呢,納康對學員們公開了配方,班裡的每個人都興沖沖快樂樂地烤出了椿日甜品店裡面的同款。

除了林意。

不只納康崩潰,其實林意自己也很破防,明明原材料是一樣的,用料配比是一樣的,做法是一樣的,烘烤時間也是一樣的!那到底為什麼,別人是烤了個蛋糕,而她是以蛋糕為土壤,活活地在蛋糕杯裡種了個蘑菇??

還是花菇,頭頂開裂的那種。

林意堪稱納康教學事業的一塊鐵板,納康把腳都替骨折了這塊鐵板半點沒動靜,捶胸頓足的大叔垮著臉放下了那盤“蘑菇”,慘兮兮地跑去了後面學院的聯絡作品裡找安慰,林意旁邊的姜宥儀拿起那個活生生烤出了兩層的蛋糕杯,忍俊不禁地低聲逗她,“阿林是怎麼做到每一個杯裡都能準確種出蘑菇的?不如你出個這樣的教程,也不見得沒有市場。”

林意麻木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自己看著面前這一盤也是哭笑不得,“你要麼還是直接損我吧?”

“欸,我說正經的。”

姜宥儀拿過一個被烤炸了的戚風杯,想了片刻後,她就著手邊現成的材料,開始在蛋糕杯炸裂的表面上抹奶油。

她動作熟練而快速,片刻的時間裡,原本“花菇”皸裂的表面和“蘑菇腿兒”已經都被厚厚的白奶油蓋住了,而後她用巧克力奶油將“蘑菇”下面那層凹凸起伏的戚風表面也蓋上了。

她故意將巧克力奶油蓋得起伏不平,等她弄完了,這個翻車的蛋糕杯倒是真的變成了一隻粗腿的白蘑菇深深紮根進泥土裡的樣子。

末了,她輕輕地將巧克力粉灑了一點在表面圓潤平整的“蘑菇頭”上,又在“土壤”上挑了幾個地方,細細地灑了一點抹茶粉。

於是這個翻車的戚風,倒是真的變成了一朵從斑駁的淤泥裡破土而出的可愛白蘑菇。

“喏,你看。”

姜宥儀把圓圓胖胖的小蘑菇遞到林意眼前,眼看著姜宥儀沒費什麼工夫就把一個翻車的習作變廢為寶,林意腦子都宕機了。

雖然在挨個檢視指導其他人的學習成果,但實際上一直對林意這個教學道路上的滑鐵盧很難釋懷的納康,轉頭看見姜宥儀手裡那個白白胖胖的蘑菇,倏地眼前一亮,彷彿三魂七魄都歸位了。

“……這才是天賦啊!!”

納康奔向了他的得意門生,拖起那朵化腐朽為神奇的白蘑菇,幾乎喜極而泣地展示給其他學員,“你們看見沒有,這就是我們班開班第一天我對你們曾說過的,除了天賦、技巧和熟練之外,西點師更應該具有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啊!!”

他說著,又轉向旁邊的林意,原本一臉的振奮換到了林意那邊又變成了一言難盡的痛心疾首,“宥儀來的時候是零基礎,她學到現在已經快要青出於藍了,你這個‘有點基礎’的,怎麼就越學越返璞歸真了??”

“……”林意覺得自己的智商彷彿都受到了侮辱,她不太高興地垮下臉,“我去個洗手間。”

“去吧,”納康知道她只是找個藉口想要去冷靜一下,緩和一下情緒,他想了想,覺得實在沒必要彼此折磨,真心實意地建議道:“小林啊,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你可能只是在烘焙這一行不太……”

納康頓了一下,他覺得“沒有天分”這個定論還是挺傷害人的,所以話到嘴邊臨時剎車,改了個更含蓄的,“呃,敏感。”

林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連旁邊的姜宥儀也彷彿感受到了尷尬似的,迴避地錯開了目光。

納康只當是自己這麼說也還是傷害了林意的自尊心,他原本都想借著這個機會跟林意說給她退錢讓她回家了,眼下一看她這個失落沮喪的樣子,心一軟又硬著頭皮撐了下去,“但是你也不用氣餒啦!這一行不行你肯定在別的地方就會非常擅長嘛!”

“沒事,就算沒有天賦也還有熟能生巧呢,再多練練,我們一起努力!”

林意彷彿受到了鼓舞,她強顏歡笑地對納康點了點頭,而納康呢,也回給了她一個充滿鼓勵的笑,但可憐上了年紀的大叔拼命試圖找回林意資訊的時候,卻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彷彿遭到了暴擊的學生藏在藏在桌下的手,輕輕地戳了下他另一個得意門生的腿,繼而在姜宥儀腿上輕輕劃了個“十”字。

而姜宥儀呢,她配合著納康的打氣,再度朝林意看去,嘴上說著“我陪你多練練,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手上卻藉著桌子的掩飾,很默契地回給了林意一個“OK”的手勢。

——其實今天課程開始前林意就已經悄悄地找過姜宥儀了,她需要姜宥儀幫她拖住納康和培訓班的其他學員十分鐘,保證這段時間裡沒有人會離開教室去走廊。

當時姜宥儀什麼也沒問,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而現在正好是個合適的機會。

林意離開了教室,她出門的時候聽到姜宥儀跟納康提議,“大叔,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起把林意的這些蛋糕杯都改造一下?大家既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練練手,也可以給林意一點安慰?”

在納康的徵詢下,同班的學員們紛紛應聲,聲音傳出教室,人已經走到了洗手間門口的林意微微笑了一下,腳步一旋,悄無聲息地朝另一邊走去——

裝置間還是上著鎖,但那鎖只是個普通的老式防盜門鎖,有工具的話,其實難不倒林意。

她這點兒撬鎖的技術還是跟從前的前男友學的,如今那個糟粕前男友早就滾蛋了,她從他那裡學到的一些“精華”倒是還長長久久地能用得上。

她昨天特地看過裝置間的鎖眼,今天帶了根細長的鐵絲過來,在這條根本沒有監控的走廊裡,她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把鐵絲彎了幾下,繼而伸進了鎖眼裡。

隔壁教室裡的納康大叔在姜宥儀不著痕跡地“哄騙”下,開始嘗試教學員們在她那個廢掉的蛋糕杯上抹面之後再裱花,林意邊聽著隔壁的動靜,邊開門進入裝置間的時候讚歎地心想:姜宥儀這姑娘倒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柔聲細語、溫順乖巧的樣子,關鍵時刻,主意倒也不少。

非法取證在這邊的法律裡也是無效的,但只要證據到手,後面讓“非法取證”變成“合法有效”,其實在實踐中也並不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林意做律師的時候,她調查取證通常會被諸多掣肘,反而轉行做了這所謂的私家偵探後,在取證一事上更方便了起來——反正這本來就是個灰色職業,原本要守的職業道德如今都可以跟著臉皮一起丟掉了。

沒有窗戶的晦暗隔間裡,林意自嘲地笑笑,反手關上了裝置間被撬開的門。

如姜宥儀所說,堆放著各種雜物的裝置間裡,房門的正對面就是那臺連線了隔壁監控器的電腦,而此刻,林意從顯示器的監控畫面裡,能清楚地看見街對面的樓。

——跟林意最開始看見這臺監控時的猜測一致,雖然不是高畫質,但昂坤墜樓的那個視窗的確是在這個攝像頭所能輻射到的範圍內的。

那麼就說明……只要這臺監控一直是開著的,那麼它就一定能拍到6月12號出事當晚那個窗戶前的畫面。

………………

…………

說好讓姜宥儀幫忙拖上十分鐘,但其實林意用了不到八分鐘就回到了教室裡。

她烤壞的那盤蛋糕已經被善良可愛的同學們裝裱成了各種可愛的造型,除了姜宥儀之外,沒有人知道她這個因為沒有做好作業而失落喪氣地躲到洗手間去的人,再回來時,兜裡放著的那個隨身碟裡,已經多了一段從教室監控中偷偷Down下來的影片。

下課的時候,姜宥儀跟林意一起下樓,從甜品店的冷藏櫃裡拿出了打包整齊的餐盒,遞給了林意,“算是昨天阿林在警署替我解圍的謝禮。”

“滷菜??”林意很驚喜地接過來透過半透明的餐盒來看,兩個餐盒裡,一個裝的是牛肉,另一個裡面是雞腿雞翅和雞蛋,兩個餐盒都碼得整整齊齊,塞得滿滿當當,不管是牛還是雞,全部都濃油赤醬,令人垂涎欲滴。

“是燻醬,先醬後燻,不過我後面還澆了點汁,所以看上去比較像滷的。”姜宥儀解釋,“用的是我媽的獨門秘方,你嚐嚐看。”

“你會的也太多了吧,”林意本來就有點餓了,這會兒看著那兩盒肉菜流口水,“才認識你這麼幾天,我已經很想把你娶回家了。”

姜宥儀笑起來,“你想要的東西今天都拿到了?”

林意頷首,“拿到了。”

“陳佳萱會沒事了嗎?”

“影片是拿到了,但還得看看到底有沒有拍到當時的情況。”

兩個人邊說邊往外面走,林意站在店門口,朝街對面不遠處那還拉著明黃警戒帶的地方看了一眼,“剛才時間太緊了,我只來得及先把出事當晚的影片下載出來,但還沒來得及看。”

姜宥儀點點頭,並不多語地笑起來,“那祝你順利。”

林意挑眉,“你這話聽起來像道別。”

“你是為了拿證據才來的培訓班啊,又不是因為興趣,”姜宥儀理所當然地看著她,並不意外地說:“既然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我猜你大概就不會再來跟納康大叔相互折磨了吧?”

林意也笑起來,“聰明寶寶。”

“那……”姜宥儀看著她,“再見?”

林意看著她,啼笑皆非,“就算我不來培訓班了,你也不至於活生生說成了一副‘此生不見’的氣勢來吧?”

姜宥儀有些青澀又有點靦腆地笑笑,“只是覺得除了培訓班和陳佳萱的案子之外,我們之間好像本來也沒有什麼交集。”

“我們又不是同事,朋友之間要那麼多工作軌跡上的交集幹什麼??”

林意震驚,姜宥儀也很震驚,“……朋友嗎?”

“?”林意瞧著手裡沉甸甸的兩個愛心餐盒,一時之間也愣了,“不是嗎?”

從小到大,姜宥儀大多數時候都在獨來獨往,朋友不是沒有,只不過她和誰都不深交。

因為曾經受過傷,所以她對他人的防備心太強了。

可是當林意把這個問題這樣理所當然地問出來時,卻給了姜宥儀一種“本該如此”的錯覺。

“那……”

姜宥儀有點為難地看著林意,除了早就準備好的“再見”之外,其實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跟林意說什麼。

總覺得像林意這麼厲害的人,自己貿然地說約人家吃飯,好像都很冒犯一樣。

倒是林意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有著急的事兒,我得先走,”她邊說邊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姜宥儀知道她的隨身碟在那裡。

姜宥儀點點頭,正想從善如流地說自己熟悉的那句“再見”,卻聽到林意接著說道:“等陳佳萱的案子結束了,我來找你吃飯——你不是剛到桉城來嗎?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姜宥儀的眼睛亮了起來。

在純E人的引導下,I得不能再I的姜宥儀終於找到了除了道別之外,此刻更適合說出來的話——

“那,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