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忽然覺得，不能再把她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一歲半嬰兒了。
她的靈魂，是那個曾經和他並肩的顧南南。
他深吸一口氣道：“南南，你可能……不記得當年的事情了。”
“‘抄襲門’爆發的時候，一夜之間，我從天堂跌入地獄。”
顧南南的瞳孔微微一縮，混沌的意識因為他這句話，驟然清明瞭幾分。
展之從沒有看她，視線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在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的歌迷……那些曾經在演唱會上為我吶喊，說要永遠支援我的人，她們在我的微博下面留言，罵我是‘竊賊’，是‘樂壇的恥辱’，讓我滾出娛樂圈。”
“她們燒了我的專輯，砸了我的海報，甚至有人跑到星輝娛樂樓下舉橫幅抗議……鋪天蓋地的指責和謾罵，像潮水一樣，要把我淹死。”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圈內的朋友，那些曾經和我稱兄道弟，把酒言歡的人，一夜之間，電話都打不通了。偶爾在活動上遇到，他們也只是遠遠地點個頭，眼神閃躲，好像我身上帶了瘟疫。”
“我的事業……幾乎全毀了。”
“籌備了半年的全國巡演，臨時取消；談好的幾個國際品牌代言，連夜解約；已經錄製完成的綜藝，我的鏡頭被‘一剪梅’；就連……就連已經板上釘釘的電影OST，也被緊急替換……”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展之從的聲音有些發顫，“就像你辛辛苦苦爬到山頂，以為能看到最美的風景，結果卻被人一腳踹下了萬丈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還有那些違約金……天文數字。如果不是周慕言和家裡幫忙周旋，我可能連星輝都保不住了。”
高燒帶來的灼熱感幾乎要將顧南南的理智一併燒燬，偏偏展之從的每一句話又狠狠扎進她混沌的意識裡，讓她痛並清醒著。
小小的身體，在高燒和巨大情緒衝擊的雙重作用下，似乎正悄然發生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奇妙變化。
骨骼彷彿在細微地拔節，肌膚下有種奇異的酥麻感。
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展之從的話語牢牢吸附，完全忽略了自身這詭異的狀況。
“我之所以選擇獨自承受這一切，沒有立即公開裴煜那些卑劣行徑的證據，一方面，是不想讓你知道，你曾經那麼深愛、那麼信任的人，竟然會把你當成一顆棋子，一把槍，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我怕……怕你承受不住這樣的真相，怕你會徹底崩潰。”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畢竟，裴煜是你當時唯一的光，是你的信仰。”
顧南南的心臟猛地一抽。
是啊，當年的裴煜，於她而言，何止是光，簡直是神祇。
“另一方面……”展之從深吸一口氣，眼底掠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顧南南靜靜地聽著，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她的小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攥住了展之從睡袍的一角。
展之從低頭，恰好察覺到顧南南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
“南南？！”
展之從瞳孔地震，幾乎以為自己因為連日疲憊出現了幻覺。
那原本只有一歲半嬰兒大小的身軀，像是被施了什麼魔法的灰姑娘，在他眼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膨脹”起來。
骨骼拉長，血肉豐盈……
“嘶啦——”一聲輕微的布料撕裂聲響起。
展之從：“……”
顧南南身上那件質地柔軟、做工精緻的嬰兒連體衣，此刻光榮地……陣亡了。
尤其是胸前和臀部，被撐得……嗯，很有視覺衝擊力。
展之從觸電般移開視線，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他手忙腳亂地扯過一旁的雲毯，有些笨拙將顧南南玲瓏有致的身體裹了個嚴嚴實實……
***
與此同時，星輝娛樂，總裁辦公室。
裴煜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支雪茄，卻沒有點燃，只是漫不經心地在指間轉動。
他斜倚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目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著腳下繁華的都市夜景，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淺笑。
“海外藝人事業拓展部總負責人”這個頭銜，聽起來權力不小，實際上手頭能直接調動的資源卻有限，更像是展之從為了安撫海外合作方，以及把他這個“麻煩”暫時圈禁起來的手段。
但他裴煜，又豈是甘於受制於人的人？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進。”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是星輝娛樂藝人經紀部的一位副總監，王明。
“裴總。”王明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您要的資料，我都整理好了。”
他將一個資料夾恭敬地放在裴煜面前的辦公桌上。
裴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展總……展之從這個人，除了音樂，幾乎沒什麼特別的嗜好。”王明小心翼翼地措辭，“私生活也相對簡單，除了幾年前那場‘抄襲門’，幾乎沒什麼黑點。他最大的軟肋……恐怕還是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展亦星，以及……”
王明頓了頓，觀察著裴煜的神色，才繼續道：“以及，他那個關係複雜的家庭。您知道的，展董和他那位繼室……”
裴煜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展之從自己都不在乎，能算什麼軟肋？我要的是……能讓他一擊致命的東西。”
王明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裴總說的是……那個叫瑪瑪的小女孩？展總對她確實很照顧，幾乎是寸步不離，連重要的會議都帶著……”
裴煜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有意思。去查查，這個‘小東西’，有什麼特別之處。”
***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南南終於從一片混沌中悠悠轉醒。
渾身像是被大卡車碾過一樣，痠痛無力，喉嚨幹得快要冒煙。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觸手所及，是柔軟的床單。
等等……床單？
她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房間——只是此刻，她躺的不是那張小小的嬰兒床，而是旁邊一張臨時加進來的單人床。
她僵硬地抬起手，入目的是一隻纖細白皙、骨節分明的手。
成年人的手！
顧南南猛地坐起身，一把掀開了蓋在身上的雲毯。
低頭一看——
很好，是成年人的身體。
無錯書吧雖然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男士大號T恤，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下襬幾乎能當裙子穿，但確確實實是她顧南南二十幾歲時的身體！
她……她變回來了？！
“醒了？”
展之從低沉沙啞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
顧南南身體一僵，緩緩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