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晚眉色驟冷,餘光瞥見蕭以軒袖口露出翡翠板指,蕭以軒何時有財力購置如此昂貴的玉器?
她柳眉一軒,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老夫人,貪墨通敵一事,真相未明,聖斷未決,你怎能如此著急?”
她踏前半步,逼近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冷冷一笑,枯瘦的手指狠狠叩擊太師椅扶手:“如今整個燕京都傳得沸沸揚揚,老三,你來說!”
蕭以軒整了整衣領,通透的翡翠板指在燭火下泛著幽光:“世子妃,如今京中確實盛傳,世子通敵,證據確鑿。”
“證據?”林霜晚突然笑出聲。
“那大理寺可有定罪?刑部可有文書?這‘確鑿證據’,究竟是聖旨以下還是街坊謠言?”
林霜晚冷聲逼問,連以往一見蕭以軒就發自內心深處的懼怕都忘了。
蕭以軒喉結滾動:“尚無......”
林霜晚猛地轉身,廣袖掃過供臺,香爐裡的香灰簌簌飄落:“諸位叔伯弟兄,定南王府數代英勇,守疆衛國。”
“如今世子遭叛徒暗害,重傷昏迷,你們卻要聽信讒言,要斷絕南王的最後一條血脈不成?”
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祠堂內鴉雀無聲,唯有三太公手中的旱菸杆“噠噠”敲擊青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半晌,老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若果真如老二媳婦所言,那貪墨軍餉通敵賣國的罪確實不能成立......”
三太公來這一趟,本就是因為身為族老走個過場。
如今這蕭老二的新婦字字泣血,心中也不免動搖。
若真冤枉了蕭以琛,那定南王這一脈,只怕是當真的要斷絕了。
他日九泉之下,他又有何臉面見老定南王?
蕭以軒面沉如水。
今日本來他勢在必得,沒想到,林霜晚三言兩語,就將大好形勢摧毀殆盡。
他向蕭老夫人使個眼色,蕭老夫人收到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佝僂的身軀在太師椅上顫抖,彷彿隨時都會散架。
“冤枉?”
“就算他貪墨和通敵這兩個罪名不成立,那他害得玄甲軍全軍覆沒確是事實吧?”
她枯手顫抖著指向供桌旁的畫像,“三房的長孫,五房的三子,哪個不是我看著長大?”
她踉蹌著撞開攙扶的丫鬟,佈滿皺紋的手重重拍在畫像上:
“他們在玄甲軍多年,哪一次不是英勇神武,百戰百勝?”
“如今他們只是第一次跟著蕭老二出征平亂,就落得屍骨無存!”
畫軸轟然墜落,露出背後牆上密密麻麻的牌位。
“難道以後,只要他玄甲軍出征,都要我蕭家兒郎去填嗎?”
“他分明就是個災星禍害!再留他在族中,還不知要禍害多少族人!”
災星兩字一出,眾人神色大變。
祠堂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有族人驚恐地後退半步,彷彿蕭以琛的災星之氣會傳染一般。
玄甲軍威名赫赫所身披糜,自然也有不少族中子弟在軍中。
如今整個玄甲軍,算得上是全軍覆沒,失去親人的族人更是頓時哽咽低泣,淚水漣漣。
“二叔怎麼可能是災星呢?他可是個好人呀!”
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不可置信叫道。
旁邊的婦人臉色驟變,慌忙捂住他的嘴,生怕這童言無忌會招來大禍。
林月柔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大驚掩嘴:“什麼?二伯竟然也是災星?真巧,二姐姐也是災星,難怪二姐嫁給二伯以後,定南王府禍事不斷。”
高門大戶若是生出災星,通常都會丟棄或者送入寺廟祈福。
有個別捨不得的,也會送到自家的家廟裡養著,斷無留在府中養的道理。
出一個倘且如此,如此卻是兩個災星湊一堆。
宗祠族人紛紛後退,遠離林霜晚,生怕沾染上晦氣。
蕭以軒蹙起眉頭:“祖母,二哥是災星,為何此事從來沒有聽父王和王妃提過?”
蕭老夫人滿臉沉痛:“因你大哥年少便戰死,你父王不忍王妃傷心過度,便將那孽障暫且留下。”
“誰知後來大姑娘護他護得緊,說若是要送走他就將他二人一起送走,你父王只得作罷......”
“誰能料到你父王與母妃的一時心軟,竟是釀成今日大禍。”
所有人都被這一番話震得說不出話來。
林霜晚看著眾人的神色,一陣心寒。
這蕭老夫人莫是瘋了吧?這話若是傳揚出去,定南王府可還有半點活路?
當初是定南王府寫信上書求皇帝,給蕭以琛在御前掛個侍衛空職,聽從皇帝管教。
如今蕭老夫人卻給蕭以琛安了個災星的名頭,她是怕蕭家人的人頭不夠砍嗎?
“蕭老夫人慎言!”林霜晚連維持表面的得體都懶得做了。
她的目色薄涼至極,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你可知當初是定南王寫信給陛下召世子進京,你這番話,是在陷定南王欺君之罪!欺君之列罪可是要滅九族的!”
“你當知道,你的女兒女婿還有那個即將嫁入三皇子府做側妃的外孫女,也在九族之內!”
她一字一句,如重錘般砸在眾人心中。
蕭以軒原本得意的神色,霎時一滯!
該死的林霜晚!
他知道她聰慧,卻是沒想到她竟然多智近妖!
不但幾次三番打破他的計劃,還給他添了不少堵!
當初他都特意散播流言,說承恩侯府嫡出二姑娘心悅於他,甘願以嫡配庶下嫁於他。
沒想到林月柔那賤人橫插一槓,自作主張換了親。
不然林霜晚此刻,護著的人就不是蕭以琛,而是他!
蕭以軒目光陰戾地掃了林月柔一眼,待今天晚上,他再好好收拾那壞他好事的賤人!
就在眾人被“災星”言論震懾時,院外傳來一陣動靜。
“你們若是不信那孽障是災星,老身有證人!”
蕭老夫突然神色一厲,高聲喊叫:“他就是報國寺的方丈了塵大師!”
話落,堂外傳來一聲“阿彌陀佛。”
一個慈悲和譪,手持佛珠的和尚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起身向大師行禮:“見過了塵大師。”
這了塵大師可是大豐國內為數不多的得道高僧,據說不但佛法高深,還能掐會算,只要看上一眼,便知此人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