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陸昭對於京城民生的點評,蕭生眉眼淡如止水,根本看不出個喜怒。
這也讓陸昭心頭微緊。
心道這老爺子該不會是被他說的這些點評給刺激到了,現在正在腦子裡盤算把自己砍了要承擔什麼代價吧?
就在心頭惴惴不安時,卻聽蕭生輕咳一聲,接著古井無波道:
“那你覺得所謂海晏河清,四海承平的太平盛世,該是個什麼樣子?”
陸昭下意識道:
“要說太平盛世的標準,最起碼也得民生充足吧。”
“民生充足?”
蕭生眯了眯眼睛,饒有興致道:
“那怎麼才叫做民生充足?”
陸昭不假思索道:
“民生,民生,說穿了就是萬民的生計問題。”
“生計,直白點講,就是底層老百姓的溫飽。”
“對於底層老百姓而言的話,就是能吃飽飯,穿暖衣,再有個住的地方,老婆孩子熱炕頭踏踏實實的過一輩子也就夠了……說真的,臣以為,我們大乾的百姓,乃是普天之下最善良的一群百姓,只要能讓他們吃飽飯,又有誰願意故意作亂?把天下搞得烏煙瘴氣?”
蕭生看他一眼,不置可否道:
“溫飽問題固然重要,可怕就怕在某些人包藏禍心,故意挑動民怨啊。”
“就像半年前西境的那場動亂,不就是老百姓被那些意圖作奸犯科之人給蠱惑利用了麼?”
陸昭把腦海中的記憶搜刮一圈,知道皇帝說的是半年前,西境與大乾邊境交界的萬餘百姓受人蠱惑,集體暴動,他們揭竿而起,準備殺向大乾腹地,雖然只攻破一城後,就被朝廷迅速平定,但造成的影響,無疑是深遠的……
就比如。
那場暴動後不久。
皇帝便下旨要讓鎮西王世子進京。
所以,這是在點我呢……
雖說心底腹誹不斷,不過陸昭的臉上卻是沒有絲毫表露,甚至像是完全沒有聽出皇帝言外之意,自顧自道:
“陛下,雖說當初西北邊陲那場暴動的直接原因是受西境一些白教教徒蠱惑無疑,可究其根本,卻是,卻是當地饑民走投無路,才被人鑽了空子。”
“可仔細想想,若百姓食可果腹,衣可蔽體,又怎麼可能會被那些白教之人忽悠到手拿農具跟我大乾軍士以命相搏?”
無錯書吧陸昭說的口乾舌燥,心底也忍不住的腹誹。
靠。
我一個世子。
還是個冒牌貨。
就算是真的,手裡也一毛的實權都沒有,你犯得著跟我這些麼?
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
這般想著。
陸昭抬眼看向皇帝,小聲道:
“陛下,臣雖是世子,但西境軍政都由……由我父王把控。”
“我這……”
他話都沒說完,就聽蕭生輕嘆口氣道:
“眼下是你爹的不假,但未來終歸會是你的。”
說罷,他像是想到什麼,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而是轉移話題問道:
“陸昭,我記得你在遊湖詩會上題的那首《題臨安邸》裡,有這麼一句,叫暖風燻得遊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陸昭一愣,倒是沒想到才過去一晚上,眼前的皇帝居然就已經把自己的詩都給背下來了。
再聯想到剛剛在外面黃錦的態度,陸昭也不敢有所隱瞞,直接點點頭道:
“是,不過,臣不是故意貶低臨安和西湖,而是臣實在是看不過那群讀書人貪圖享樂,縱情聲色的態度……現如今我大乾四面強敵環伺,他們深受陛下恩德,不思為國為民分憂解難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心泛舟西湖,以吟詩作對為樂,以取笑流民為趣……”
“這樣的人,若是日後出現在我大乾的朝堂上……”
陸昭話沒說盡,不過那話裡的意思顯然已經呼之欲出。
那邊兒,蕭生手扶木椅,再次道:
“陸昭,你雖是王族世子。”
“卻更是三代武將之後。”
“說說看,對於西方突厥此番再次以重兵陳兵西境,你怎麼看。”
“臥槽,西方突厥又大規模動兵了?”
真不是陸昭不關注外界訊息。
實在是他進京兩個月,整個別館在王全和胡順的把持下,鮮少與外界溝通。
甚至就連西境這段時間不太平的訊息,都還是他昨天從董旺財他們幾個流民的嘴巴里問出來的。
不過。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
但陸昭還是不假思索,斬釘截鐵道:
“陛下,臣以為,既然突厥不老實,那就打!把他們徹底打服,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除此之外,還請陛下恕罪……”
“除此之外,任何其他的路,對我大乾來說,都是亡國之道。”
陸昭話音未落,蕭生眼中驟然亮起一道精芒:
“好一個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若大乾的朝堂上那些官員都能如你這般有骨氣……我大乾雄兵數十萬又怎麼會一直處在個被動防禦的地步?”
一聲讚歎過後,蕭生冷哼一聲繼續道:
“那突厥無非就是在邊陲陳兵了十萬,雙方都還沒有開戰,結果,你父王的奏摺才送進來,朝堂上就已經有人喊著要跟突厥議和……剛剛在朝堂上,主戰和主和兩派,更是吵成就了一鍋粥……”
陸昭無奈搖頭。
心道大乾朝堂上的那些個讀書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怎麼沒事兒幹就喜歡割地賠款鬧投降?
怎麼著,合著你們除卻黨爭、除卻排擠異己的時候戰力爆表。
剩下的時候,就純廢物?
別人都丫欺負到家門口了。
你們不想著跟人玩命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著拉著皇帝一塊兒割地乞降?
這要是真談成了,蕭生賣國之君的罵名絕對得背個成百上千年……
講道理,人蕭生再怎麼說,隔外面,那也是有著中興之主的美譽。
臉都不要了跟你們一起賣主,不,是賣國求榮去?!
看著陸昭鐵青的臉色,蕭生哪裡還猜不到陸昭的心思,繼續道:
“你倒也用不著這麼怒髮衝冠,朝中那些文官,其實也不全是像你想的那般,只有一味地賣主求榮的敗類,有相當一部分,也還算是為大乾考慮的。”
“他們擔憂的是,現如今,大乾國庫空虛,各地將士安定多年,誰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戰力,這種情況下,就算西境能抗住匈奴人的衝擊,但不一定能抗住第二次……所以,他們才建議不如先行求和,再求圖謀。”
“對此,你怎麼看?”
此刻陸昭已經被蕭生的陳述惹得徹底上頭,當即也來不及思考,直接怒聲道:
“再求圖謀?”
“還圖謀個屁啊,陛下。”
“人心都散了,還拿什麼圖謀?”
蕭生眼睛看向窗外: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一定要現在就跟突厥死磕到底?”
陸昭重重點頭:
“打!打得贏要打,打不贏更要打。”
“一年打不贏,我們就收攏潰兵百姓,退到臨近關隘,養精蓄銳,等援兵一道,接著跟他們打。”
“一次打不贏就打第二次,兩次打不贏,就打第三次,打第四次,打持久戰,打消耗戰,我就不信,在我們的地盤上,我們還會耗不過突厥。”
“只要戰,我大乾西境的百姓就知道,陛下還在為他們而戰,還在想盡辦法,去解救他們的子民。只要民心尚在,大乾便無所畏懼。”
“可要是陛下聽那些文臣的,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就將西境拱手相讓,你讓西境百姓如何作想?又讓那些為大乾駐守邊陲的將士們心裡如何想?”
“等西境一失,突厥長驅直入,陛下面臨的可就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大乾的衰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