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

顧老頭沒有說話，顧學州默默地抹著眼淚。

他很清楚，這一次的縣試對於顧家，對於他家來說，有著什麼樣的意義。

然而，他卻考砸了。

越是想要證明自己，也就越是在這種時候焦躁不安，也就越是無法集中注意力。

再加上，考房的環境不太好。

顧學州寫完才發現，自己寫的就完全是答非所問，也就是跑題了。

等到了家。

一大家子都在院子裡面站著呢。

就連不怎麼出屋子的顧長庚，都杵著柺杖在那裡站著。

老柯氏見得顧老頭帶著顧學州回來，便是激動不已，連忙迎了上去，想要問一問。

考的如何？

可看著顧老頭和顧學州的神色，就明白了。

這是又考砸了。

老柯氏頓時一洩。

張了張嘴。

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顧老二當即就甩了衣袖，輕哼了一聲，回屋裡睡大覺。

等以後生了兒子，直接就讓他跟著一起種地，等到以後分了家，守著幾畝地，踏踏實實過日子。

至於讀書，還是算了吧。

村裡也有一家老的讀書、小的讀書，讀著讀著，成了窮酸。

賣了地，湊了錢讀書。

年年考，年年考不上，最後沒了地，還欠了不少錢，連祖宅都給賣了。

以至於沒地、沒家，最後婆娘病逝、兒媳婦跑了，一家三代只能是離開村子去逃荒。

等到顧老頭死了。

這家也分了。

顧老大腿腳不利索，又沒能取得秀才之名，有一個功名傍身，還不會種地。

以後說不定也會和那家人一樣。

所以說，讀書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兒。

顧長庚也是嘆了一口氣，杵著柺杖回到了屋裡，他現在已經是快要躺平了。

就怕自己那點兒醜聞，早晚被柯氏和顧學州知道，然後鬧起來，不可收拾。

這也是為何，他不敢把真相告訴給顧老頭的原因。

因為他很清楚，顧二毛在城裡有一些人脈，認得一些東家，他真要是告了官，說顧二毛把他腿給打斷了。

那顧二毛就能告官，說他那什麼。

到時候，顧二毛就算是受到了懲罰，而他的那點兒事，肯定也是眾人皆知。

不僅腿好不了，名聲也臭了。

所以，他表現的非常老實，卻還在幻想著，等到這腿養好了，看不出毛病了。

再努努力，認認真真地讀書，考上秀才。

顧陳氏卻暗自鬆了一口氣，顧學州沒能考好，又無法透過縣試，那她勸說爹孃讓顧青讀書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至於顧老三，其實還是有一些失落的，他是真的希望顧學州能夠透過縣試，能夠成為童生，甚至是以後高中秀才。

這樣，顧家的臉面就又回來了。

自正月二十之後，也就逐漸開始忙起來。

顧學州報名參加縣試那個月，大家還都卯著勁兒。

可這會兒。

這股勁兒一下子又散了。

不過嘛，還是稍微有點兒例外。

比如，顧老三一家。

顧陳氏在年關的時候和顧老三一起去城裡找活兒，還真的掙到了三十文。

為了讓顧青讀書，他們兩口子做什麼都很賣力。

而顧秀梅過完年就年芳十六了，也就到了官方允許的婚配年齡。

顧老三兩口子光顧著掙錢，把那三畝地贖回來，再存點兒錢，供顧青讀書，也就沒想起這事兒。

而顧老頭和老柯氏卻私下裡商討了一下。

數了數顧家村的、鄰村的，有沒有合適的人家。

至於顧青，依然是表現的勤快、孝順、懂事兒，還有一些伶俐。

在顧家的眼中，自然是長大了，知道當爹孃的辛苦，會孝順爹孃了。

一直到縣試放了榜。

顧學州確實是再一次榜上無名，沒能透過縣試，又去私塾讀了五天，回來之後。

整個人是真的沒了一點兒精神氣，就好像是霜打的茄子。

蔫了。

“我不想去讀書了！”

柯氏看出來顧學州的心情不好，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就擔心顧學州突然說出這句話來。

沒有想到，在這天晚上。

也就是三月初一的晡食之後。

顧學州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柯氏的臉色頓時都青了。

“說的什麼胡話！”

顧長庚憋了幾個月，這一刻也發作起來。

“供你讀書，是為了讓你考取功名，過上好日子，是為了你好！”

“你以為，我們就是為了能讓自己臉上有點兒光嗎？”

“讀了這麼多年，花了那麼多錢。”

“你現在說不讀就不讀了？”

“多少人想要讀書，都沒那機會，你有著這麼好的機會，卻說出這種話來！”

“不讀不行，這書……你還得繼續讀！”

顧老頭非常不滿地看著顧長庚，你說的可都是我要說的啊。

“學州，人這一輩子還很長呢，有人三十多歲、四十多歲才高中，都說寒窗苦讀十年，你這才第四年。”

“還早著呢。”

“這一次沒考好，沒關係。”

“我們接著考，用心地聽夫子們的教導，多學，多看書，下一次，好好地考，肯定能考上的。”

顧老頭的態度就溫和多了。

他也是擔心刺激到了顧學州，讓他真的不想讀書了。

畢竟，顧家全家的希望，全都寄託在了顧學州的身上，他要是不去讀書了。

顧家以後怕是真的就直不起腰來。

顧學州張了張嘴，很想說，自己考不好，自己也讀不好，四書五經都會背。

可到了考試，也都認認真真地答了題。

做了詩詞歌賦，寫了策論，自認為，已經是寫的很好了，然而，到了放榜那天，卻沒能見到自己的名字。

顧學州的心態，其實和顧長庚早幾年一樣，正在自我放棄的邊緣。

等到了第二天。

顧學州依然精神不佳，被動地去了城裡的私塾上學。

顧家頭上的陰雲似乎又濃厚了幾分，壓得人有一點兒喘不過氣來。

顧陳氏卻覺得，讓顧青去讀書的機會到了。

便瞅著機會，帶著顧老三，找到了顧老頭，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爹。”

“我和三郎想再求你一件事。”

顧老頭一聽，就知道顧陳氏想要做什麼。

“你是不是想要讓小青也去讀書？”

顧陳氏臉上一喜，難道爹也有這個打算。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