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紈絝,孤家寡人一個,你懂什麼呀?”
宋凝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她面對著院中的那株合歡花樹。
現在,不是合歡花開花的季節,枝葉稀疏,略顯蕭條。
宋凝昭有些薄醉。
她將合歡花樹當做了墨玄悠在罵。
“你有媳婦兒嗎?你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嗎?”
又是一杯酒下肚。
宋凝昭的臉,開始泛紅。
“還有,我們很熟嗎?你憑什麼對我的選擇指手畫腳?”
他根本就不知道,墨玄夜對她有多好!
“我選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阿夜!你就是最好的,就是!”
宋凝昭趴在了冰涼的石桌上。
手裡的酒壺搖搖晃晃,終於彎下了剛毅的腰。
淡粉色的液體自壺口處傾瀉而下,帶著玫瑰花香與酒釀發酵的香味,被寒涼的晚風一吹,瀰漫了整間院子。
“小姐喝醉了!”
霧靄忽然說道。
還在埋頭苦苦商量著計劃的兩個小丫頭忽然探出了腦袋。
“快,咱們趕緊把小姐扶到床上休息。”
霧靄力氣大。
珠珠速度極快地鋪好了床。
霧凇機靈地去打來熱水。
幾個人合力將人放上了床榻之後,珠珠便開始貼心地為宋凝昭擦臉擦手。
等到將她收拾好,幾個人才退出了房間,只留下一個人在外間守夜,剩下的兩人,各自回房休息。
燭火滅了。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靜。
醉夢中,宋凝昭看見她院子裡的那棵合歡花樹,忽然開花了。
花樹搖身一變,變成了墨玄悠的模樣。
騷包,臭屁,自命不凡。
宋凝昭看見他就煩。
一拳過去。
瓷白的拳頭被大掌包裹。
溫熱,舒適。
夢裡的墨玄悠耐心得很。
他忽然笑了。
“喝醉了脾氣還挺大?”
墨玄悠無奈地搖頭,將宋凝昭的手放進了被子裡面,又仔仔細細地將她的被角掖好。
就著不算明亮的月色,墨玄悠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宋凝昭漂亮的五官。
“你就那麼喜歡皇兄嗎?非他不可?”
墨玄悠的神色被黑暗隱藏,沒人能夠看得真切。
良久,宋凝昭似乎聽見一聲嗟嘆。
“宋凝昭,算你狠!”
墨玄悠俯身,幽深的眸光落在宋凝昭飽滿粉潤的唇。
透著淡淡的玫瑰幽香,帶著致命的吸引。
讓墨玄悠不受控制地靠近她。
近一些,再近一些!
終於,墨玄悠距離她,僅僅一紙之隔。
這個吻,終究沒能落下。
“宋凝昭,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站在我的身邊。”
奇怪,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宋凝昭酒量淺。
幾杯酒下肚,便醉得不省人事。
她睜開眼,天色已經大亮。
夢裡聽到的兩句話,真切的可怕。
宋凝昭撐著被子坐起身,搖了搖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
才終於將那兩句莫名其妙的話,從她的腦海裡甩出去。
她怎麼會夢見那位祖宗?
簡直晦氣。
“小姐,您醒了?”
珠珠走了過來,手裡面拿著一塊熱乎的帕子,替宋凝昭擦臉。
“霧凇,快去取醒酒湯來。”
“是。”
眼周被溼帕子潤了潤,宋凝昭的腦袋清爽了不少。
她撐著身子起來,“昨夜,我的房中,可有人來過?”
“未曾。”
珠珠看向一邊的霧靄。
她是貼身保護宋凝昭安全的婢女,有沒有人來過,她最清楚。
霧靄搖頭,“奴婢昨夜一直守在外間,並未發現有人來過的痕跡。”
宋凝昭揉了揉太陽穴。
“興許是我做夢了。”
只是,那個夢,有些過於真實。
宋凝昭喝了醒酒湯,瞧見霧凇的神色似乎不太好。
她問到:“這是怎麼了?”
宋凝昭洗漱完畢,正用幹帕子擦手。
霧凇氣鼓鼓地說道:“是二小姐,她昨日在汝國公府受了氣,一回來,便對咱們院兒裡的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們做了什麼?”
珠珠道:“昨日小姐您給了二小姐教訓,她們不敢對咱們做什麼。”
她替宋凝昭整理著套在外頭的錦襖,霧靄蹲下身子,整理著宋凝昭的百迭裙的裙襬。
霧凇一面收拾著用過的洗漱用品,一面嘟囔道:“她們是不敢做什麼,可她們那不善的眼神,把所有不敢說,不敢做的,都表露出來了。”
宋凝昭彎了彎唇角。
“昨日,二小姐出門赴宴的時候,戴的是我送她的首飾?”
霧凇點頭。
“是呢,她的眼光倒是好,挑的是小姐您送她的那一匣子首飾裡面,最貴最好的那一套南珠頭面。”
“怪不得!”
宋凝昭理了理寬闊的袖擺。
“無能狂怒罷了,你們只需要做好分內之事,無需搭理她們。”
珠珠拿了一條銀絲扣珍珠的腰帶,系在宋凝昭不盈一握的纖腰之上。
“小姐您可知道昨日在汝國公府上到底發生了何事?傍晚的時候,夫人和二小姐回來,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就連貼身伺候二小姐的玉蕊都被夫人杖責,丟去了柴房自生自滅呢!”
這件事情,宋凝昭雖然還未過問,但是,大約也能猜得出前因後果。
霧靄將宋凝昭的裙襬整理好了之後,才起身回答。
“昨日,二小姐戴著姑娘之前參加宮宴時戴過的那一套南珠頭面去了汝國公府的故梅園,一進門,她便被人嘲笑東施效顰。”
宋凝昭是受百姓供奉的神女,更是大慶萬千女子的表率。
她鮮少出席宴會,但凡出席,她所佩戴過的珠寶首飾,穿過的衣衫樣式,連帶著面料,都會倍受世人追捧。
像這種世家大族舉辦的宴席,最忌諱撞衫,撞款。
宋凝昭喜愛珍珠,便在大慶帶起了一股珍珠風潮。
可旁的人佩戴珍珠飾品,都會特意避開宋凝昭佩戴過的樣式。
宋凝霜竟然堂而皇之地戴著宋凝昭曾經戴過的頭面,出席汝國公府的宴會。
她雖是宋家的親生女兒,可在她回來之前,曾經流落在外三年,再往前數,也不過只是鹿州知府的女兒。
連行禮問安,都是照貓畫虎。
她在這樣的場合,故意戴著神女的首飾,簡直不自量力,貽笑大方。
畫虎不成反類犬。
她是神女的妹妹,又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
自然沒有人敢當眾嘲笑她,可是那些輕蔑的眼神,暗戳戳的打量和議論,才更能令她坐立難安。
她被膈應了整整一天。
連帶著魏氏,也被一眾貴夫人暗諷。
畢竟是汝國公府的宴席。
她身為新貴代表,不能跟這一派老臣的夫人們鬧不愉快。
可宋凝霜不一樣。
她沒有魏氏的氣度,硬生生地被氣哭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霧靄頓了頓。
珠珠和霧凇捂嘴偷笑。
“小姐,昨夜,汝國公府的二少爺特意尋了二小姐說話。”
盛華年找上了宋凝霜?
“他們說了什麼?可曾打探到?”
“汝國公府守衛森嚴,咱們沒辦法靠近。”
宋凝昭心中有數。
“無妨,做不過是想要聯合起來算計我罷了!”
“二小姐可是宋家人,她怎麼能聯合外人對付小姐您呢?”
珠珠替宋凝昭抱不平。
“我與她,並無半分姐妹情誼,她會如何,我不在乎,但她若是非要往我的手裡撞,那就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任由著宋凝霜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蹦躂,全是看在宋家人的面子上。
這並不代表,她宋凝昭就是軟柿子。
“還有一事!”
“說。”
“昨夜,二小姐搭上了平陽縣主。”
宋凝昭冷笑。
“她倒是機靈,還知道找外援?”
平陽縣主乃是燕南王之女。
是先帝為了制衡燕南王,留在京中的棋子。
先帝曾經,確實有意讓下一任儲君將平陽縣主納入後宮為妃。
可,墨玄夜的身邊有了她,便再無納妃的可能
普天之下,若說有誰最恨宋凝昭。
此人,非平陽縣主莫屬。
“時刻注意宋凝霜的動向,她若想死,我也保不住她。”
“是。”
京中局勢波詭雲譎,牽一髮而動全身,燕南王若有異心,勾結亂黨,就算宋家還能明哲保身。
但是,與平陽縣主有所牽連的宋凝霜,只怕難以獨善其身。
宋凝昭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妝。
有小廝站在外頭傳話。
“小姐,夫人請您前往西暖閣用午飯。”
“知道了!”
宋凝霜帶著幾名丫鬟一出院門,迎面便遇到了前來朝露院找她的宋時慍。
“昭昭,你看,這是我親手為你塑的泥人,你看,像不像你?”
一個泥人,他不知做了多久,臉上還帶著泥點子,向來乾淨的雙手,指縫裡也藏滿了汙泥。
“這是……”
宋凝昭並沒有著急去接。
而是先問。
宋時慍有些不好意思。
“昨日是我不對,我向你賠罪!”
他態度謙卑,誠心實意。
“我做事莽撞,不問青紅皂白,便來傷害你,指責你,傷了你的心,昭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他就是脾氣上來,控制不住。
父親說的話,他時時刻刻謹記,可熱血上頭的時候,他便容易忘記。
這些年,若非宋凝昭時時提點,事事替他分析利弊。
像他這樣的衝動易怒的人,真不一定能陪著陛下,走南闖北這麼些年。
“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凡事,必定三思而行,你能不能……不要對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