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門,宣德門,東華門和西華門四路探子同時到來,曹文康心裡猜到該是有好訊息帶過來。
然而他高興不起來。
皇城那邊的好訊息,對於他們這裡來說,卻就是壞訊息。
作為常書青的副將,他本不該有這種負面的想法。
可卻也正因為是武將,他才更不希望自己守護的地方會吃敗仗。
奈何,他如今是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
以一千人對上巡城衛,東西衛和兜帥軍,拿下巡城衛簡單,難的是還沒有露面的東西衛和兜帥軍。
“大人,皇城那邊基本上穩了。”
曹文康只是長嘯衛的主帥,他是管打仗的,火器營造坊真正的話事人還是姜淶,他必須把最準確的情報傳遞到姜淶耳裡。
姜淶一點兒也不意外,火器營造坊第一道防線在的巡城衛已經徹底潰散了,除了地上的屍體,餘下的全部四散逃逸。
而對面那棟高樓上,突然之間進出的人手變多了。
很顯然,那邊也收到了來自皇城的情報。
“撤掉第一道防線,將長嘯衛全部扯到第三道防線來。”
曹文康大吃一驚,說道:“大人,如此一來,就等於正面迎戰左宗元餘下的四千人馬了,我們將再沒有退路可言。”
姜淶淡然說道:“我們還要什麼退路呢?”
曹文康默然,沒再說話。
喬文武卻還沒有悟到其中的玄機,說道:“大人,讓左宗元的人一道防線一道防線的攻,至少我們還可以拖延時間,等到援軍到來。”
“傻子。”
姜淶笑著罵了一聲,說道:“今日咱們如果能活下來,你就先不要跟著我了,我給你找個老師,你跟著他去學一陣吧。”
喬文武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道:“哪個老師?”
姜淶看著曹文康笑笑,曹文康也笑了起來,說道:“好,那就約定了,今日我們如果能活下來,末將一定把喬文武兄弟教成一個合格的親兵。”
說完,曹文康拍拍喬文武的肩膀,說道:“喬兄弟,接下來只能靠我們自己了,不會再有援兵到來。”
“不會再有援軍,為什麼?”喬文武不可置信地看著姜淶,嘟囔著說道:“姜哥,您和陛下不是,不是……她不會不管你的死活,對吧?”
姜淶看向皇城的方向,自語著說道:“雲娘是我的女人不假,但她首先是大乾的皇帝,她豈能把我的性命看得比大乾還要重?她必須做一個合格的皇帝才行!”
姜淶自然清楚,今夜女皇帝和常書青要做的事不僅僅只有皇城和火器營造坊這兩個地方。
甚至於,其他地方的兇險一點兒也不比這兩個地方小。
倏然長嘆一聲,姜淶整理好心情,起身說道:“傳令吧,將九門火炮推前五百米,所有長嘯衛的將士退守火炮以後。
東西衛和兜帥軍到了以後,先送他們聽個響,然後棄弓,所有人持刀,正面迎敵。”
姜淶拔出長刀,狠狠地在空中一劈,說道:“本官與爾等一同迎敵,敵人不退,本官絕不後退一步!”
曹文康和喬文武神情一凜,肅然應諾。
火器營造坊對面的高樓上,所有人都在等左宗元下達最後的命令。
左宗元自得到皇城那邊敗了的訊息以後,他就一直沉默地現在窗戶口上,一句話也沒有說,足足已經站了一刻鐘。
直到看見對面的火器營造坊裡,長嘯衛將火炮推出來,退守到火炮以後,拔刀以待。
他才不自主地苦苦笑了一聲,“倒是個有種的獵戶,本相敗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吧。”
左宗元回頭,視線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遍,說道:“所有人都領一把長刀吧,讓東西衛和兜帥軍過來,咱們赴死!”
比起火器營造坊那裡的陣前動員,左宗元這邊似乎顯得更為悲壯。
但是竟然沒有人提出異議,哪怕有人已經嚇得雙股戰戰,卻還是接住了遞來的長刀。
今日到場的人,贏了雞犬升天,輸了就身死道消。
但也只限於此了,只要他們慷慨赴死,那麼他們的家人雖然守不住什麼,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當然左家除外,這是左相和女皇帝達成的默契。
左宗元也默默地接了一把長刀在手。
有人勸道:“相爺,您就別去了吧,您得在這裡坐鎮啊。”
左宗元拔出長刀,挽出一個刀花,說道:“怎麼,覺得本相已經揮不動刀了?”
那人連忙說道:“不敢,相爺老當益壯。”
左宗元說道:“行了,都在赴死的路上走著,就別再拍馬屁了。”
樓下,無數人馬衝來,直接殺進火器營造坊。
左宗元將長刀一揮,說道:“諸位,隨本相一起,赴死吧!”
這一刻,瞧著左宗元邁動老邁的身軀衝在前面,那些原本膽怯的文官,內心的恐懼似乎也消散了,竟生出一股好爽的暢快感覺來。
轟!
轟!
下方,一連九聲炮聲響起,硝煙瀰漫。
雖然還是擊倒了一片士兵,但是比起西溝村鑄造的大炮來說,弱了不止一星半點。
倒是那聲響,有點震天動地的感覺。
姜淶無奈地掏了掏耳朵,說道:“真造出個聽響兒的玩意兒,白瞎了那麼多上好的銅料。”
戰鼓聲嘹亮,兩方將士已經鏖戰在一處。
姜淶領著親兵,左宗元領著一大群家眷和文官,雙方眼中都沒有那些普通士兵,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很快,他們穿過各方的軍陣,與中間相遇。
“左相大人,別來無恙?”
“哈哈,好得很,你呢,小獵戶?”
姜淶笑眯眯看著左宗元,說道:“左相這是抬舉我了,居然從低賤獵戶升級成了小獵戶。”
左宗元說道:“別呈口舌之利了,手底下見真章吧。”
姜淶舉起刀說道:“我也這麼想,就怕左相年事已高,不堪用啊。”
左宗元一刀劈過來,說道:“誰不堪用還猶未可知呢,黃口小兒,本相教你個乖,莫要先看天下人。”
姜淶舉刀相迎,說道:“左相教訓的是,只是我從來不小看天下人,只是小看左相而已,不為過吧?”
“不為過低賤小獵戶,受死吧!”
“老匹夫,你來啊,看看到底誰死!”
兩人終於完成戰前言語攻擊的環節,開始真刀真槍的進入了搏命階段。
他們身邊,早已經血流成河。
不遠處的皇城,女皇帝已經站到正陽門樓上,她的眼中充滿鑑定和冷肅。
迎著冷風,只有她自己心裡才清楚,此刻的她究竟有多麼慌亂。
難道,朕就要失去他了嗎?
淚水悄無聲息落出眼眶,卻無人能回答女皇帝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