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官，有時候是真的很蠢。”

面對常書青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姜淶愣了好一會兒才苦笑出口。

他聽出來了，左舷不見得是真的這麼蠢，但是常書青就是想到辦法讓他幹了這樣的蠢事。

難怪，如此大的事情，常書青竟然穩坐釣魚臺，沒有連夜報進宮裡。

“大都統確定這件事不會讓陛下難堪吧？”

姜淶心懷悲憫，但他悲憫的從來都不是權力階層，包括在後世生活的時候也是一樣。

大抵人都是這樣向下相容的，很難對比自己生活的好的人抱有同情心。

如今的姜淶更是如此，所以不管常書青要怎麼做，最後的結局一定要對雲娘有利。

若是此事會對雲娘接管文官集團產生影響，他寧願暫時退一步。

常書青顯然清楚姜淶的擔憂，笑的信心滿滿，但是卻沒有正面回答姜淶。

“姜大人也知兵，你可知道，在文官的嘴裡，咱們這些知兵的是什麼樣子嗎？”

姜淶搖搖頭，卻也表現出好奇。

常書青說道：“他們認為打仗很簡單，照著兵書上來就行了。所以先帝在世時，有不少文官申請入營監軍。這本事好事，可總有那麼一兩個蠢貨，想要證明他們也知兵，想方設法地左右為將者的決定。最後落得兵敗之後，卻又千方百計地推卸責任。”

“你說，遇到這種蠢貨，該怎麼辦？”

姜淶淡淡地說道：“伸手剁手，伸腿剁腿。”

常書青哈哈大笑，說道：“本帥就知道，姜大人是成大事之人。”

姜淶幽幽地看著此時的常書青，與上朝時那個靜謐不言的簡直判若兩人。

朝堂上見到的那個大都統，年歲明明也不算太大，卻給人一種比之饒文石還要嚴重的暮氣，死氣沉沉，彷彿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此時的常書青，才有了那種元帥的氣質，如同一把銳利的長槍，寒光森森，鋒芒畢露。

姜淶久久地盯著常書青，不明白他為何選擇在朝堂上藏拙，以他現在來做的事情看，他顯然不是那種膽小怯弱的人。

“大都統，下官心裡有個疑問，不知道方不方便問一問？”

常書青顯然心情大好，說道：“姜大人只管問。要是旁人的話，本帥不屑為他解惑。姜大人不一樣，本帥與姜大人一見如故，再見忘年。本帥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姜淶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真要一見如故，為何好幾個月時間，連個笑臉都見不著？

心裡頭吐槽，姜淶臉上卻帶著笑。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難回答的問題，下官就是想知道，大都統心裡對於陛下坐皇位，也是心裡存疑嗎？”

常書青目光一閃，笑道：“本帥就猜到姜大人會問這個問題，不知道姜大人想聽什麼答案？”

老子又不是跟你談戀愛，當然是想聽最真實的那個答案。

姜淶說道：“大都統知道下官與陛下的關係，所以下官自然是希望能夠得到大都統的支援。”

常書青笑道：“聽聞姜大人私下裡稱陛下為雲娘，姜大人以為，陛下是否會對你從一而終？”

姜淶愕然，咧嘴說道：“大都統，你貴為大乾天下兵馬大元帥，這麼問不妥當吧？”

常書青一本正經地說道：“正是因為本帥手握大乾百萬兵馬，本帥才必須要這麼問，姜大人知兵，該是懂得本帥如此問的原因才對。”

姜淶皺眉沉吟了許久，常書青也就這麼盯著他，兩人相視無言，彷彿都要把對方的內心看穿一樣。

姜淶其實大抵猜到了常書青的內心想法，這個人不如饒文石那麼純粹，他的心裡懷著大乾天下，卻也有著極大的私心。

說到底，他此前一直端著，在女皇帝和左宗元之間選擇袖手旁觀，只是因為一件事，沒有看到後路。

沒有看到大乾的後路，更多的卻是因為沒有看到常家的後路。

這一切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女皇帝無後。

小念君不算，因為打從心底裡，常書青也不贊同女人做皇帝。

女皇帝已經坐上江山，這是無可改變的事，但是他不想再看到小念君也坐上皇位。

他更不想女皇帝與那些亂七八糟的門閥世家產生聯絡，納了那些門閥世家的男人入宮，哪怕是傳承有後，常書青也會快速遠離。

姜淶則不一樣，他就是個孤家寡人，背後沒有家族，只有一群相伴七年的獵戶。

可以說，但從知道姜淶的存在以後，常書青就一直在秘密關注。

西溝村的那些人來了京城以後，常書青甚至都親自去看過。

此刻兩人將話講明白，姜淶終於清晰了，常書青先前的話真不是張口就來，他是真的與自己“一見如故”。

姜淶起身鄭重地對著常書青拜了一拜，說道：“下官多謝大都統，也替雲娘謝過。”

常書青擺擺手，說道：“不需要謝，本帥也是為了自己。”

姜淶說道：“但下官不能保證，大都統的私心能夠變成現實。”

常書青想要什麼，無非是想要常家的榮華富貴，長治久安。

如何才能做到這些，自然是兵權。

常書青呵呵笑道：“姜大人誤會了，常家自本帥之下，再無元帥之姿。常某隻希望，常家能夠富貴即刻。至於後代之中還能不能出一兩個風華絕代的人物，那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姜淶死死盯著常書青，辨別他話裡的真假。

常書青也坦然，就任由姜淶觀察。

許久之後，姜淶微微一笑，說道：“那姜某就代替雲娘，允了。”

“爽快！”

常書青喜不自禁，說道：“只可惜這是在軍中，不能飲酒，姜兄弟，咱以後就兄弟相稱了。”

姜淶抱拳，說道：“敢不從命，常大哥。”

“哈哈，好！”

常書青起身，如同出鞘利劍，眼眸如電。

“那就請姜兄弟與為兄一起，咱們去量一量那文官的骨頭輕重。說不定，還能有意外驚喜呢。”

姜淶知道，這是常書青給女皇帝納的投名狀。

他也不扭捏，隨著常書青出帳，看著常書青點兵，然後向著營造坊內推進。

入營造坊之前，姜淶朝外面瞅了瞅，這裡鬧的這麼大，左宗元那裡一點反應都沒有？

常書青看出姜淶的疑惑，小聲說道：“放心吧，昨日來了之後，本帥就把這裡圍的水洩不通，一隻蚊子都不曾飛出去過。”

姜淶恍然，心裡暗暗為左宗元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