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三十九章 不願成就的美話

黑鷹此刻的眼神對石頭來說是格外熟悉的,曾經的少爺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不少貌美的女子,丫鬟,少婦。無一例外,她們幾乎都被他以各種手段得到了。

他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擋在少爺面前,去成全那一段主僕情誼的美話,或許往後史書上能鐫刻上他們這段閒筆。

可他退縮了,面對著那把油光鋥亮的大刀,面對那樣熟悉的眼神,他看向已經暈倒的少爺。

對啊!

明明就是少爺的一腔熱血的衝動,憑什麼要他去給少爺當墊背的呢!他今後無論是什麼樣的結局,都與他無關!

石頭將已經抬起的手又收回了半寸,暴雨漸歇,可是風卻是那樣冰冷地刺痛著他的心扉,將他生生刮出一道道血痕,不斷地湧現著血淚。

那種痛讓他想起當年阿姐走投無路上吊後卻連一塊埋葬她的土地都沒有,只剩下小小的一撮灰,藏在他內裡那根紅線繫著的小瓷瓶裡。

五指近乎要將他的掌心扣碎,他心臟的位置卻是燙得火熱:“姐姐!姐姐!你在看嗎!你在看嗎!”

他看向一旁哆哆嗦嗦地向眾人不停咳嗽的肖揚,看著他還在向周圍的人解釋他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的時候。

石頭挪動著膝蓋緩緩上前,不停地朝著那些人磕頭:“大人!大人!饒過我們家少爺吧!我們家少爺可是當今水師提督大人劉洪的獨子啊!你們殺了他,朝廷的水師團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邊哭邊大聲地喊著,肖揚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只恨自己沒能夠封住石頭的嘴,若是他不提什麼水師提督,提什麼朝廷,只要他們咬死承認不過平民,誠心投誠,還有一線生機。

現在他這句話一出,就已經預判了他們這三人的死刑。

對著本就是朝廷反賊的人,大喊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這不就是自投羅網嗎?

肖揚就差沒把自己的牙給咬碎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怨氣,只恨不得此刻就將石頭一把拽住,把頭死死扣進水中,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他石頭想送死,問過他肖揚了嗎!

他死了很簡單!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侍衛!

可是他這一死,想過背後會牽扯出多少無辜的百姓跟著他一起送死,多少人家又是流離失所?

果然少爺傻!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又能聰明到哪裡去!

半月前,他們收到朝廷的聖旨去從安南國轉道來大夏做生意的英吉利人。可左等右等都等不見人來,雖說對上頭交代的是英吉利人水事不利,恐已船毀人亡。

只是,誰的心裡不都跟塊明鏡似的清楚,哪裡是什麼風怪作妖,分明就是被海上的幾大霸主給搶劫了去。

誰又敢真的跟皇上提這件事呢?

一個年輕氣盛的君王,才剛從皇太后的手中拿到政權。前有妖后當道,後有窮兵黷武的君王。

一心只想著如何擴大著版圖,可曾真的想過,那些黎民百姓的生計?可曾真的見過,當今天下人都是過得怎樣一番日子?可曾知道他所謂的忠臣純臣對下是怎樣一副貪婪嘴臉?

若是當真實話實話彙報了上去,只怕那位又是一聲令下地就要開戰。

打仗容易,可一旦打起來了,何時停,如何停,那就不是他們可以隨隨便便說了算的。

倘若他們現在有實力,那他肖揚也不是軟彈子,他們的兄弟也不是軟彈子!

誰想看著這群海匪在海上為非作歹,時不時地還來騷擾搶掠沿海的百姓,害得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可是近幾年,沿海冒著生命危險跟那些海匪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對他們的稱呼也從以前的海賊變成了海俠。

“賊”“俠”不過一字區分,可這一字重如泰山。

反倒是那些正經的朝廷命官,挑著收稅的量米鬥,一斗變半鬥,那才真的叫做雁過拔毛,當成得一個賊字。

“我知道他們是海匪嘞——!可是大人吶——我這點果子在岸上賣只有一兩銀子,海匪願意出二兩多——我這一家老小就指著我這點果錢活!”

“咱們村都是自願給的保護費!他們收了保護費,咱們村子就沒人來搶,收稅的量米鬥也準著嘞!咱們現在還有餘糧剩著些過冬吃!”

聽到這樣的話,看到這樣的場景!

這場仗怎麼打?

摻了沙子的炮彈,又能打得過誰呢?

“朝廷的人?”黑鷹一聽這話,笑得更加猖狂了起來:“老子殺的就是你們這群朝廷的走狗!”

對!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石頭只覺得自己興奮得一顆心就要從自己嗓子眼中衝出來。

砍到他身上!

砍死他!

將他碎屍萬段!

“咔嚓——”

一瞬間,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他的心臟一瞬間被人劈裂成了兩半,溫熱的血液染紅了他的眼。

他甚至來不及去想為什麼,為什麼是他的時間都沒有。

眼前已經變成了一片昏暗,只有模糊的聽覺還若有似無地迴盪在他的耳邊。

他聽到一道清亮的女聲,高喊著:“刀下留人——!活抓!拿去審問!”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死在瞭解脫的前一秒,因為自己那一刻的貪心,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姐姐···姐姐···

石頭···石頭···來陪你了···

抱歉啊···是石頭沒有用···連復仇也沒能給你做到。

意識徹底消散的最後一刻,石頭似乎看到了他的姐姐踏著祥雲來找他了,笑盈盈地等著他上前。

此刻他藏在胸間的那一小片瓶的骨灰早已經被砍刀擊碎,融進了他溫熱的血液之中,他們在一起血肉交融。

岸蒲和張正在黑旗幫的人趕到前率先上來船,看到的卻已經是染血的甲板,血色被雨水沖刷到岸蒲的腳邊。

“住手!”張正已經先一步上走上前,將黑鷹手中的刀一腳踢開。

“喲!”黑鷹看到是他們兩人,態度不但沒有緩和下來,反而更加猖狂了起來:“什麼時候我們黑旗幫改姓紅了?”

黑鷹的氣勢還沒漲上一秒,就見身後一個小弟湊上前小聲地說道:“是咱們老大下的命令···”

“咱們老大下的!就要聽···咱們老大!”黑鷹的話語一頓,又圓滑地一個轉音:“必須聽!必須聽!好著呢!不要了!這刀!就殺了一個!沒啥事!那個什麼水嘟嘟兒子沒殺呢!”

岸蒲抬頭看了看此刻已經放晴的天空,群鳥低翔而過,銜著一塊紅布輕輕地落在了岸蒲的腳邊。

“恐怕···來不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