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後的第七天,何子林蹲在菜地邊扒開板結的泥土,指尖觸到沙棗核粗糙的表皮。閻解成從兵團寄來的信上說,沙棗樹能在鹽鹼地紮根,此刻他盯著手裡的《本草綱目》殘頁,忽然覺得這泛黃的紙頁比系統積分更有分量——上面抄著治咳嗽的川貝枇杷方,是冉秋葉用紅墨水逐字描下來的。
“子林,”冉秋葉披著舊軍大衣走來,懷裡抱著捆曬乾的蒲公英,“街道辦說掃街名額滿了,讓我去糧站搬麻袋。”她鬢角的白髮被風掀起,露出耳後新貼的膏藥——那是掃街時閃了腰,何子林用簽到的艾草給她敷的。
何子林接過蒲公英,看見她袖口沾著的麵粉,忽然想起昨天半夜簽到的“高產小麥種子”。自從系統休眠後,每月一次的簽到成了唯一盼頭,上次的抗澇白菜已經收了三茬,除了分給街坊,還能換些糧票。他摸了摸褲兜,裡面裝著今早剛得的“改良黃芪種子”,種皮上還帶著微光。
“咱們開個藥膳店吧。”他忽然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麼,“用院裡的菜地種藥材,你懂藥理,我會種養......”
冉秋葉愣住了。遠處傳來棒梗的口哨聲,他正跟著劉海中在衚衕口貼大字報。聾老太太坐在門檻上擇菜,何雨水蹲在旁邊給她念報紙——其實是把批判文章翻譯成蔬菜種植指南。閻埠貴抱著算盤躲在西廂房,時不時扒著門縫張望。
“可是執照......”冉秋葉捏著蒲公英莖,想起上次掃街時,看見國營藥店把陳皮當“四舊”倒掉。
“先從街坊鄰里開始。”何子林攥緊黃芪種子,想起系統休眠前說的“基礎簽到功能”,或許那些帶著特殊屬性的種子,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準備的,“今晚我去後巷挖點野生枸杞,你把聾奶奶的咳嗽方整理出來。”
深夜,何子林打著手電筒蹲在牆根。月光下,新埋下的黃芪種子泛著微光,像撒在黑土上的星星。他聽見東廂房傳來冉秋葉的翻書聲,還有何雨水壓抑的咳嗽——這丫頭總說沒事,可他知道,她書包裡藏著用作業本寫的《植物誌》。
五天後,第一鍋川貝枇杷膏在煤爐上咕嘟冒泡。冉秋葉用紗布濾去藥渣,屋子裡飄著清甜的果香。聾老太太喝了一勺,渾濁的眼睛亮起來:“比那年同仁堂的還潤喉。”閻解成聞著味兒進來,兜裡裝著從兵團捎來的幹沙棗:“子林,這東西能入藥不?”
何子林接過沙棗,忽然想起《本草綱目》裡寫的“補中益氣”。他把沙棗泡進蜂蜜罐,轉頭看見何雨水正在給藥瓶貼標籤——用的是她沒寫完的高考模擬卷背面。賈張氏倚在廚房門口,忽然開口:“我這腿疼......”話沒說完就被棒梗拽走,鞋底碾過窗臺邊的薄荷苗。
第一個主顧是衚衕口修腳踏車的老孫頭。他拄著柺棍來買治風溼的艾草包,兜裡只有半塊雜麵窩頭。何子林往他兜裡塞了包川芎,又多給了兩把艾草:“先用三天,不好再來換方。”老孫頭走時,往菜地裡偷偷撒了把瓜子——說是能驅害蟲。
訊息像長了翅膀般傳開。第三天傍晚,來了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袖口磨得發白,卻執意要付糧票買歸脾丸。冉秋葉認出他是被下放的中醫,兩人隔著門說了半宿的話。天亮時,中年人留下半本《湯頭歌訣》,還有幾粒西洋參種子。
資源就在這樣的縫隙裡慢慢攢起來。何子林把西牆根的荒草地改成藥圃,用撿來的破瓦罐種上西洋參苗;冉秋葉把語文教案改成藥方筆記,用紅墨水標出重點——那些曾經用來批作文的紅筆,現在圈著“君臣佐使”;何雨水每天放學就去野地挖野菜,順便把蒲公英種子吹到各個角落,她管這叫“戰略佈局”。
最意外的收穫來自閻埠貴。這個總被罵“鐵公雞”的賬房先生,某天深夜敲開何子林的門,往桌上放了個油紙包就走。裡面是曬乾的雞內金、蟬蛻,還有張工整的《小兒積食方》——原來他偷偷給孫子攢了這些藥材。
半個月後,何子林在院角支起個木頭貨架,上面擺著艾草包、枇杷膏、歸脾丸,還有用玻璃瓶裝的枸杞蜜。貨架旁立著塊木牌,是何雨水用粉筆寫的“便民藥膳坊”,旁邊畫著株正在發芽的小苗。
開張那天,聾老太太讓何雨水扶著,往貨架上掛了串紅辣椒——說是能辟邪。閻解成從兵團寄來的沙棗蜜剛到,琥珀色的糖漿在玻璃瓶裡晃啊晃。賈張氏趁著沒人,往兜裡塞了包驅寒的薑茶,卻在第二天悄悄送來回個洗淨的搪瓷缸,裡面裝著棒梗小時候用過的藥碾子。
何子林站在貨架前,聞著混合著草藥香的槐花香,忽然看見棒梗躲在院門後。這小子往這邊看了幾眼,轉身跑了。沒過多久,他拎著個破鐵桶回來,裡面裝著從野地裡挖的馬齒莧:“給你,餵豬的。”說完又跑了,鞋跟揚起的塵土落在藥圃裡。
深夜簽到時,何子林摸到種子包上凸起的紋路。展開看,“普通馬齒莧種子”變成了“可食用兼藥用馬齒莧種子”,背面寫著:「善意迴圈可啟用特殊價值」。他抬頭看向窗外,冉秋葉正在給何雨水講《湯頭歌訣》,煤油燈把三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幅會動的畫。
院外傳來梆子聲,已是三更天。何子林摸著貨架上的藥瓶,想起系統說的“十年休眠”,忽然覺得這漫長的等待有了重量。那些在苦難裡悄悄交換的藥材,那些藏在眼神裡的默契,那些比積分更珍貴的東西,正在把這個破舊的四合院,變成能治病救人的藥鋪。
風輕輕吹過藥圃,薄荷苗沙沙作響。何子林忽然笑了,或許真正的資源從來不是積分或種子,而是這些在困境中依然願意互相扶持的人心。他不知道藥膳坊能開多久,但他知道,只要這盞煤油燈還亮著,就會有人帶著希望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