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凝視著桌上異變的藥材,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銅鏡,將那些泛著詭異光澤的花菱草、陳年竹和草木參分作兩份。
一份被他用粗布包好藏入床底,另一份則與尋常藥材並排放置。
“先試試這尋常藥材,看看有何區別。”
他低聲自語,將未異變的藥材投入陶罐,加水熬煮。
藥汁漸漸沸騰,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陳三舀了一碗,仰頭飲下。
藥液入腹,只覺得一股暖意緩緩擴散,如同冬日裡的一杯熱茶。
舒適卻無甚特別。
“果然如此……”
他擦了擦嘴角,目光轉向另一份異變藥材。
這些藥材在月光催化下已非尋常之物,花菱草的花瓣泛著妖異的紫光,陳年竹的竹節上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而那株草木參的半張人臉更是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睜開雙眼。
陳三深吸一口氣,將異變藥材悉數倒入陶罐。
藥汁甫一沸騰,便冒出一股濃烈的腥甜氣息,罐中液體竟漸漸轉為赤紅,表面浮起一層細密的血沫。
他強忍厭惡,盛了一碗,藥液入口的瞬間,陳三隻覺得喉嚨如同被烈火灼燒,一股狂暴的熱流自丹田炸開,直衝四肢百骸!
“啊啊——!”
陳三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他的面板瞬間變得通紅,青筋暴起如虯龍盤繞,每一寸肌肉都彷彿被鐵錘反覆捶打,又似有千萬根鋼針在骨髓中穿刺。
汗水如泉湧般排出,卻非尋常汗液,而是黏稠如墨的汙濁之物,散發著刺鼻的腥臭。
他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摳入地面,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恍惚間,他彷彿聽到體內傳來“咔嚓”脆響,似是骨骼在重組,又似某種桎梏被打破。
劇痛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陳三幾度瀕臨昏厥,卻硬生生挺了過來。
待熱流漸消,他癱軟在地,渾身脫力,連抬手的力氣也無,只能望著屋頂的橫樑大口喘息。
“這……這就是銅鏡的力量?只是照了這麼一會兒,這藥力就已經被催發到了這種境界?”
他艱難地抬起手臂,發現面板似乎都比之前堅韌了一些,稍一握拳,便覺力道比往日強了數倍。
只是……
此刻陳三隻局的身體都快要虛脫,無法驗證。
他強撐著爬回稻草,頭剛落下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雞鳴三遍,陳三猛然驚醒。
他翻身坐起,發現昨夜排出的汙垢已在身上結成硬殼,稍一活動便簌簌脫落,露出底下如玉般瑩潤的肌膚。
更令他震驚的是,五感竟變得異常敏銳——窗外麻雀的振翅聲、遠處溪流的潺潺聲,甚至母親在灶臺邊摸索的窸窣聲,皆清晰可聞。
“三兒,起了嗎?”
陳劉氏敲了敲房門。陳三連忙應聲,隨手披上外衣。
然而就在他推門時,門軸“咔嚓”一聲斷裂,整扇木門轟然倒地,揚起一片塵土。
“哎喲!你這孩子,大清早拆房子呢?你把啥給碰碎了?小心點!”
陳劉氏嗔怪道。陳三乾笑兩聲,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自己隨手一推,竟有如此威力!
上次把那個桌子拍裂開以後,他就已經挺小心了,沒想到這次,他的身體變化更大了。
陳三匆匆扒了幾口飯,藉口買米溜出家門,一路上刻意放輕腳步,生怕再鬧出動靜。
青巖城集市,陳三蹲在米鋪前,手指輕輕捻著糙米,耳中卻將方圓十丈內的對話盡收耳中。
“聽說了嗎?城南破廟那對兄妹,燒得只剩骨頭架子了……”
“噓!小點聲!我表兄在衙門當差,說那火蹊蹺得很,像是有人故意縱火!”
陳三面色不變,心中冷笑。
他付了銅錢,拎起米袋正要離開,忽覺腰間一輕——錢袋竟不翼而飛!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正貓腰鑽進人群,手中赫然攥著他的錢袋。
“找死!”陳三眸中寒光一閃,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三步便追上乞丐,一把扣住其手腕。
那乞丐吃痛慘叫,錢袋跌落在地。周圍人群譁然散開,幾個地痞模樣的漢子卻圍了上來。
“小子,欺負乞丐算什麼本事?”為首的紅臉漢子獰笑著逼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陳三掃了一眼,發現這幾人腰間鼓鼓囊囊,分明是藏了短棍匕首。
他心下了然——這絕非偶然,怕是有人設局試探!
“滾。”陳三懶得糾纏,抬腳輕踏地面。
青石板“咔”地裂開一道細縫,蛛網般的裂紋瞬間蔓延至紅臉漢子腳下。
幾人臉色驟變,踉蹌後退。
“這……這他媽還是人嗎?”紅臉漢子聲音發顫,轉身便逃。
乞丐更是嚇得屁滾尿流,連錢袋都顧不上撿。
陳三彎腰拾起錢袋,忽然察覺一道視線——街角茶樓二層,王掌櫃正透過窗縫偷窺,手中茶盞抖得幾乎端不穩。
“老狐狸……”陳三眯起眼睛,故意朝茶樓方向晃了晃錢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王掌櫃如遭雷擊,慌忙拉上窗板。
看來,他是起了疑心了。
陳三微微搖頭。
跟王掌櫃相識多年,他不怎麼擔心王掌櫃告發他。
這廝好奇心大,貪錢的心也大,唯獨膽子不大,膝蓋也軟得很。
眼下這種情況,對於陳三來說,只是有益無害。
剛一轉過頭,陳三就看到倆人笑吟吟地看著他。
那二人一高一矮,身著月白色長袍,袖口繡著銀色雲紋,腰間各懸一塊碧綠玉牌,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他們看向陳三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寶,充滿了探究與欣賞,卻又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陳三眉頭微皺,心中雖有些不爽,但見對方氣度不凡,顯然是修士之流,便壓下心中不快,抱拳沉聲道:
“二位這般攔我,不知有何貴幹?”
那高個修士微微一笑,聲音清朗:
“小兄弟骨骼清奇,體質非凡,方才那一腳之力,怕是已堪比修士了。不知師承何處?”
矮個修士也介面道:
“我二人途經此地,見小兄弟天賦異稟,實乃修行奇才,故而冒昧打擾。”
陳三心中一凜,暗忖自己方才一時衝動,竟忘了收斂力道,被這二人瞧出了端倪。
他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
“在下不過一介凡夫,哪有什麼師承?二位謬讚了。”
高個修士哈哈一笑,眼中精光閃爍:
“小兄弟何必自謙?我觀你體內氣血如龍,筋骨似鐵,分明是鍛體有成的徵兆。若無人指點,豈能自行修煉至此?”
矮個修士也點頭附和:
“正是。小兄弟若有心修行,不妨隨我二人前往妙玄宗。以你的資質,必能得師尊青睞,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陳三聽到“妙玄宗”三字,心中猛地一跳。
他目光一掃,果然在二人腰間的玉牌上看到了熟悉的紋路——那是一朵偌大的蓮花,與魏星河所佩玉牌一模一樣!
他臉色微變,強自鎮定道:
“原來是妙玄宗的高人,失敬了。不過在下家中尚有老母需要照料,恐怕不便遠行。”
高個修士眉頭一挑,似笑非笑道:
“哦?看樣子,小兄弟竟知道我妙玄宗?”
陳三心中一緊,知道自己失言,連忙解釋道:
“妙玄宗名震四方,在下雖居陋巷,也曾聽聞一二。”
矮個修士不疑有他,笑道:
“原來如此。小兄弟孝心可嘉,不過修行之路漫長,若因一時牽絆錯失機緣,豈不可惜?不如先將令堂安頓妥當,再隨我二人上山?”
陳三搖頭道:
“家母體弱多病,實在離不開人。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若是真有緣仙路,那也應當伺候完老母,二位,抱歉。”
高個修士見他態度堅決,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嘆道:
“可惜了。我妙玄宗雖廣納賢才,但如小兄弟這般資質的,也是罕見。”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份文牒,遞給陳三:
“這是我二人的信物,小兄弟若改變主意,可持此物前往妙玄宗山門,自會有人接引。”
陳三接過文牒,只見上面以金線繡著“妙玄宗”三字,背面則是繁複的符文,隱隱有靈氣流轉。
唉。
如果不是魏星河那廝,他倒是真的想要接下來這文牒。
畢竟,修行成仙,長生不老,那可是所有人的夢想啊……
想到這裡,他拱手道:
“多謝二位厚愛,他日若有緣,定當登門拜訪。”
矮個修士笑道:
“好說好說。我二人乃是妙玄宗內門弟子,陳士立與齊飛雲。小兄弟若來,報上我二人名號即可。”
陳三點頭應下,心中卻已打定主意,絕不與妙玄宗扯上關係。
他目送二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這才長舒一口氣。
經過這一天的事情,陳三接下來幾日,倒是都平淡了許多。
挖藥,催熟,賣藥買菜買米,除了多了用銅鏡催熟藥材這一道工序之外,基本沒有啥變化。
然而平靜的生活不常有,就這樣過了四五天,不想著惹事的陳三,倒是被事兒找上了門。
不過,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徐少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