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命。”
楊沂中下意識站直身子。
徑直出宮,往秦相府邸而去。
隨後,在被窩的秦相就連夜穿衣趕赴皇宮。
對於此次前來,他並沒多想。
畢竟,這個關節眼上,除了宋金和談,他也想不到其他事了。
金人使臣昨日已到京城,想來官家應該是找他商議此事。
看著依舊從容不迫的秦檜,楊沂中臉色古怪:
“秦相,今日官家,和往日比起來可有點不一樣啊。”
秦相不以為意,微微一笑:
“金人使臣前來,官人閱歷少一些,難免有些失措,很正常。”
但等他來到皇宮,卻發現好像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楊沂中那小子沒騙他,官家確實不一樣了。
官家坐在龍椅上,身姿挺拔,身上的龍袍,沒有一絲褶皺,手上端著一本《史記》,正讀的津津有味。
抬頭看向秦檜的那一眼,他感覺彷彿是被洪水猛獸盯上一般。
秦檜行禮,隨後試探開口:
“不知官家深夜召見,所謂何事?”
官家合上《史記》,樂呵呵道:
“深夜召秦相前來,朕知有些不妥,可朕心裡有一疑惑,需長者解答,這才請秦相過來。”
秦檜心中微微一定,道:
“官家請講,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解君上之憂慮。”
官家將書放在桌上,嘆了一口氣,道:
“我大宋若是哪天出了什麼問題,是否只能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去解決?”
“若是不想循序漸進,簡單粗暴一點,會不會有朝令夕改之嫌,反而讓朝堂大亂,給那異國機會?”
秦檜心落在了肚子裡。
這小皇帝拐過來拐過去,大抵還是想著收復中原。
可惜,可惜。
可如今岳飛等抗金主將都被關在牢裡,朝堂之上,在他的血洗之下,基本都是他的人。
如今議和大勢所趨,就算小皇帝再雄心壯志,又能如何?
最多他賣小皇帝一個面子,免去岳飛死罪,將他貶為平民罷了。
一想到如此,秦檜本就祥和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真好似諄諄善誘的家中老者一般,開口道:
“官人所言,皆是聖人之理,自是大差不差。”
“不過,正所謂書上得來終覺淺,有些事也會有書上沒有寫到的道理,還是要就事論事才對。”
在這裡,秦檜並沒有將話說死,而是遞過去了一個臺階。
畢竟,小皇帝手上還是有兵權的,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官家點點頭,彷彿是瞭然般嘆了口氣:
“就比如此次宋金和談,是不是已經沒有更改的餘地了。”
對於這話,秦檜並沒有第一時間介面。
畢竟,這世人誰都知道,他秦檜一家曾被金人俘虜。
後雖然殺了幾個金人,以銘心志,然後“冒死”返回南宋,也就能糊弄一下愚民百姓。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個南宋宰相,究竟是姓宋還是姓金。
最主要的一點。
這次他促進宋金議和,幫金國要的好處太多了。
首先是宋向金稱臣,宋朝皇帝須經金國冊封,南宋成了金的附庸國,每逢金國節慶,南宋都必須遣使慶賀。
就這一點,就直接讓南宋從中原王朝的法理上,變成了一個附屬國。
縱然南宋朝堂基本都是他的人,可對他髮型這種要求,也是恨得牙癢癢。
其次是南宋割讓已經被岳飛收復的土地。
這一點對於朝中老爺倒是無所謂,畢竟他們的基本盤不在邊疆。
官家的話……
之前的官家大抵是在意的,要不然也不會大用岳飛之流。
可現在秦檜非常肯定,如今的官家對於這一點也是不在乎的。
甚至巴不得金國拿走這些土地之後,別來找南宋的麻煩了。
最後是南宋每年向金國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
這一點更是無所謂。
不說朝中大臣,就只說販夫走卒,都知道大宋之富裕,古今罕見!
莫說是這點金銀財寶,就算是翻上一倍,對大宋也是不痛不癢。
同時,金國還提出一個附帶條件,那就是殺了岳飛。
只要這些條件南宋都滿足了,金國就罷兵言和。
秦檜自然是清楚趙構對於岳飛的感情的,君君臣臣多年,若說沒有君臣之儀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殺岳飛只是附加條件。
若是南宋官家力保岳飛,金國也可以放棄這一條。
打了這麼多年仗,金國雖然穩居上風,可百姓已經受夠了。
內憂外患之下,金國這才勉強同意了這個議和。
否則按照金國的狼子野心,定然是要狠狠吃下南宋這塊肥肉的。
半晌後,秦檜才平靜道:
“正如官家所言,若是此時停止兩國和談,朝中上下混亂不說,金國怕是要加倍痛恨我大宋。”
“以臣之見,先和談,穩住那狼子金國,再臥薪嚐膽,秣兵歷馬,一雪前恥,方才是我大宋國策。”
官家止不住點頭,對秦檜的口才表示認可。
隨即,他走下皇位,來到那一處角落,撿起了趙構曾經賞賜給岳飛的長槍。
摸著有些冷的長槍,官家嘆息道:
“朕知道,朕都知道。”
“秦相所說的計策,對於我大宋,是最為穩妥的方式。”
“可朕一想到,這和談要用忠臣的血鋪路,用百姓的血汗供養那賊國,朕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妥。”
秦檜雖然沒有想過官家會這麼問,但這不重要。
他能當上南宋的宰相,有的是辦法推脫,有的是辦法詭辯。
可不等他詭辯,官家又是一聲嘆息:
“更何況,這和談又豈是真的和談,喪權辱國,莫過如此。”
“秦相年紀大了,腿腳可能沒那麼利索,跪下去就不好站起來了。”
“可朕還年輕,朕實在是跪不下去。”
“秦相跪下去了,朕不怨你,畢竟人有時候沒有選擇。”
“可朕不明白,為什麼秦相你跪下去了,卻也要拉著其他人也跪下去,不跪的就要打壓他,排擠他,甚至是消滅他?”
“若要朕說,你秦檜,本北虜犬彘之餘,沐宋室雨露之恩,反噬其主若豺狼,構陷忠良如蛇虺。
欺君罔上,通敵金酋;禍國殃民,斷送半壁!”
“你這老狗,究竟有何顏面,在這裡狺狺狂吠,談這忠君體國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