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落,寒氣如霜。
這一路上,楊沂中內心都有一種莫名的忐忑。
他眼前熟悉的官家,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明明還是那個人,一切都沒有變化。
可那雙鷹隼一般的眼睛,那份該死的魅力,總讓他有些惶恐。
就比如官家走著走著,看見有宮女凍得身子抖動,會從御攆之內拿出幾個手爐,分給他們,道:
“你們辛苦了,拿著這個,能暖和點是點。”
舉止非常自然,完全看不出有半點做作的痕跡。
對此,宮女們自然是誠惶誠恐,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跪在地上請求官家不要責罰。
看著這一幕,官家就在那笑,也不解釋,就那麼離去了。
楊沂中默默注視著官家的不同,記在心裡,不出一言。
走完這一路,隨行的禁軍和宮女手中,基本人手一個手爐,不認真去數,也有大幾十之數。
大抵是冬天的寒意太深,竟把不少人給凍得眼睛有些紅。
行至一半,西特le勾了勾手,讓楊沂中上前回話:
“沂中啊,你覺得秦相如何,嶽元帥又如何?”
官家問的輕描淡寫,楊沂中卻是冷汗涔涔。
這還用問他嗎?
如今岳飛身處牢獄,而秦相穩坐朝堂,這還不夠嗎。
不過官家問了,楊沂中只能按照標準答案回答:
“秦相忠君體國,乃我大宋不可多得之賢臣。”
“嶽元帥本也是賢臣,奈何體會不到官家苦衷,該有此禍。”
楊沂中本覺得這乃是標準答案,可誰知官家的下一句話,又讓他心揪了起來:
“朕知道,嶽元帥是冤枉的,否則他若是不忠,又豈會被你帶回京城。”
楊沂中不經意摸了摸額頭的冷汗,沉穩回道:
“臣幾個月前,奉官家的命令,去緝拿嶽元帥回京。”
“當時,嶽元帥就笑著對臣說,他知道我這次前來,定然不會是什麼好寓意,隨後就拉臣飲酒。”
“臣自以為這酒之內必然有毒,畢竟嶽元帥身居高位,理應內心不該如此坦蕩,拿臣的人頭祭旗,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臣當年與嶽元帥是同年兵,共抗金人,有軍中同袍之情,可君命難違。”
“臣本想就麼結束,用臣的人頭祭旗,也確實不錯,便於嶽元帥共同飲了這一杯酒。”
說到這裡,楊沂中的眼神暗淡了幾分:
“可最後,臣沒死,嶽元帥也沒動手,那天我們大醉一場。”
“等第二天酒醒,嶽元帥把我叫醒,笑著對臣說,你還是我嶽某的兄弟,頒佈官家的旨意吧。”
寒風凜冽,捲起千堆雪。
楊沂中與西特le,此時卻是緘默,許久未曾開口。
半晌後,西特le拍了拍楊沂中的肩膀,彷彿還是之前的趙構:
“沂中,朕知道了。”
楊沂中張了張嘴,卻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等回到殿內,西特le揮了揮手,讓楊沂中在殿外守候。
隨即,西特le就在寢宮之中翻找了起來。
無論是奏摺,還是史書,他都來者不拒。
趙構的記憶雖然完整,但西特le根本瞧不上他。
誰知道這傢伙腦子裡,自認為正確的資訊,是不是朝中奸臣聯合起來哄騙於他?
寢宮之內,大多都是嶄新發白的史書,少部分是他帶回的奏摺。
奏摺之中,大部分都是陳言諫奏,言宋金議和多麼多麼好。
只有少數幾本,言辭犀利說宋金議和乃亡國之路,萬萬不可!
西特le趕緊將這幾個人名記在腦子裡。
不管他們是不是忠臣,能上這種奏摺,反正肯定不會是奸臣!
很快,西特le就在寢宮一處,找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十二道金牌,金帶聖旨,幾身盔甲,一些兵刃。
哐啷!
隨著兵刃掉落,西特le看清了兵刃之下是什麼東西。
一面旗,上書:
【精忠報國!】
這些東西是官家按照慣例,賞賜給岳飛的。
而隨著岳飛被捉拿進詔獄,這些東西也就被送進宮裡來了。
沒有人敢要,也沒有人想要。
“既如此,那說明這皇帝還是有實權的,怎會走到這種地步?”
西特le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暫時想不明白,西特le也不多想,而是繼續翻了起來。
這一堆東西里,還有不少文書,大多是君臣來信。
對於趙構給岳飛的書信,西特le是隻字不看。
一個只會舉手投降的君王,看他的書信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
他只看岳飛給趙構的奏摺,見字如人,冷暖自知。
很快,一等奏疏就被他翻了出來。
標題是:乞出師札子。
看完這封奏疏,西特le眼神中閃過一絲恍惚。
這種局勢,像極了他那時候的困境。
所有人都知道,他盡力了,他問心無愧!
可他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始終無法對自己釋懷。
他不在乎所謂的權利,所謂的世俗目光,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孩子們是不是真的過得好,是不是真的能吃上香噴噴的mianbao。
如果,一個國家的人,連吃一塊麵包,都要傾家蕩產,那無疑是不對的!
他想要改變的,就是這種不正確,他努力匡正的,就是世俗本應該正確的目光。
上一世他輸得很慘,甚至可以說把褲衩子都輸沒了。
但現在他又回來了!
他擁有最為富饒的土地,最為勤懇的人,最為富裕的經濟,他有什麼理由輸?
他有什麼理由輸!!!
在這一瞬間,一直感染別人的西特le,被別人所感染。
議和?
議和不就是投降嗎!
他當年為了祖國的榮光,義無反顧投身軍旅。
可縱然是他竭盡全力,也無法改變大勢所趨。
他和他的祖國,輸掉了那場大戰,輸掉了復甦的榮光!
他到現在都記得,他內心的煎熬和不甘!
“議和,投降,都該死!”
在這一刻,魂穿而來的西特le徹底釋放心中的怒火。
他怒火中燒,每一個毛孔都在劇烈張和。
他不允許,在的手底下,再一次出現失敗!
“楊沂中!”
殿外的楊沂中拱手,恭敬道:
“臣在。”
“去把秦相叫來,朕,有要事要和他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