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稍微緩過一口氣，繼續道：“我那會兒只是一個病得半死的老頭子，公司裡頭那些股東，個個都是人精，見風使舵是他們的本事，我找不到親人，他們自然會覺得，我這偌大的家業，將來總是要落到那幾個養子手裡的，所以很多人都開始站隊，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無能為力。”

原本他也計劃若是在彌留之際還找不到家人，這偌大的家業他會託給周君臣，也不可能給那些個養子的。

只是他們先自己一步開始動作，這一次他病好了也忙著處理這事兒，所以根本也不知道他們已經查到了自己在內地親人的訊息。

他看著姜聽瀾，眼中是深深的自責。

“爺爺以前，以為自己很厲害，能給你們更好的生活，可到頭來，連自己的身體都保不住，連身邊的人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差點就讓你也遭了毒手。”

“瀾瀾，你放心。”

忽然他原本虛弱的聲音陡然拔高，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燃起一簇決絕而狠厲的火焰。

“以前是我糊塗，是我對那些白眼狼心存幻想，但現在我知道了他們做下的這些豬狗不如的事情，我不僅不會再放縱，我還會親自把他們一個個，都從我陳家清理出去，我陳柏的家，我陳柏的產業，一分一毫，也輪不到這些狼子野心的東西來覬覦。”

他南下本就是為了讓妻兒有更好的生活，現如今他有這麼大的家業，孫女還找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孫女的。

“爺爺，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一定！”

他擲地有聲的保證，迴盪在空曠的辦公室裡，那股子久違的屬於商場梟雄的煞氣，從他病弱的身體裡迸發出來，讓人毫不懷疑他話語裡的決心。

姜聽瀾靜靜地聽著，看著。

她看得出，爺爺說的都是實話，一個人的身體狀況是騙不了人的，他臉上的病容，說話時的虛弱，都昭示著他確實經歷了一場大病，確實有很多的力不從心。

一個找不到繼承人的老人，在豺狼環伺之下，能保住自己就已經耗盡了心力。

怨氣也好，不甘也罷，在看到一個至親長輩如此痛苦自責的模樣時，終究還是會漸漸消散。

奶奶一生都沒有等到他，但她不想讓奶奶在天之靈，看到他們祖孫之間，只剩下怨恨和隔閡。

她的心，徹底軟了下來。

在陸知衍和陳柏，周君臣都沒注意到的瞬間，姜聽瀾意念一閃，一盒空間裡的西洋參片，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掌心裡。

這是她空間裡存著的頂級貨，對爺爺這種大病初癒，氣陰兩虛的狀況最是有效。

她站起身，走到陳柏的身邊，在他微愕的目光中，輕輕將那盒西洋參片放進了他的手心。

“爺爺。”她的聲音恢復了初見時的溫軟，“我看您氣色很不好，這個您收著，晚上睡覺前，用熱水泡一杯喝了，對身體會好很多。”

陳柏低下頭，看著掌心那散發著淡淡甘香的參片，再抬起頭看看孫女清澈眼眸裡流露出的關切，整個人都怔住了。

剛才還言辭鋒利，字字誅心的孫女，此刻卻在用最直接的方式，關心著他的身體。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沖垮了他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他的孫女，嘴上說著最狠的話，心裡卻還是疼他的，這都是秀茵的功勞，她教養了這麼好的孩子。

“欸，好，好！”陳柏像是得了什麼絕世珍寶，小心翼翼地用顫抖的手指，將那盒西洋參緊緊地攥在手心，連聲應著，“爺爺喝，爺爺一定喝！”

這一刻，什麼都比不上掌心裡承載著孫女心意的參片來得珍貴。

這是他的親人，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孫女啊，她縱然有怨，也真心關心自己。

他高興得像個孩子，臉上的淚痕未乾，卻已經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看到這祖孫和解的一幕，屋裡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下來。

“瀾瀾明天還要代表文化團，去參加交流活動，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休息。”陸知衍適時地開口，攬住姜聽瀾的肩膀，“爺爺您也早點休息，養好身體最重要。”

陳柏連連點頭，親自站起來，堅持要送他們到樓下，他今晚肯定不會回深水灣了，這裡本就留了休息室，堪比總統套房。

“瀾瀾，明天等你的活動一結束，爺爺親自來接你，我們回家，你也看看咱們在港城的家是什麼樣的。”他看著姜聽瀾，眼中滿是期盼。

回家，一個簡單又溫暖的詞。

姜聽瀾心中微動，最終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得到肯定的答覆，陳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將孫女和孫女婿送到電梯口，看著電梯數字往下，最後停在了孫女住的那一層。

夜色中，陳柏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他轉過身，看向一直默默陪伴在身側的周君臣，聲音沉了下來。

“老周，我得請你幫個忙。”

此刻的陳柏，身上那股病弱的氣息彷彿被一掃而空，眼神銳利如鷹，他很清楚，自己大病一場，身邊雖然還有些人，但哪些是忠心的，哪些是那幾個逆子安插的，他一時半會兒還分辨不清，可用的人，實在不多了。

周君臣不一樣，老友一生順遂，家庭和睦，妻子是原配，夫妻恩愛，子女們也都孝順有加，尤其是跟在他身邊的得力助手阿華，更是忠心耿耿，能力出眾。

周君臣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嚴肅而堅定：“你我之間，還用說一個請字？說吧，要我做什麼。”

“我身邊缺個信得過的人護著，也缺個在外頭幫我辦事的人。”陳柏的目光投向遠方，夜色深沉如墨，“家裡這攤子爛事，我自己來收拾，但外頭，我怕他們狗急跳牆。”

周君臣聞言，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說道：“這樣，我讓阿華過來，暫時做你的貼身保鏢，他跟了我這麼多年，身手和忠心你都放心，外頭的事情，也交給我去辦，我家老大最近正有空，你就安安心心，把家裡收拾乾淨，風風光光地接你的寶貝孫女回家。”

“老周……”陳柏眼眶一熱，重重地點了下頭，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感激的嘆息。

“行啦，咱們兄弟倆就不說客套話了，瀾瀾願意回去比什麼都重要，不過看得出瀾瀾是個倔強的姑娘，你看她丈夫又護著她，她自己年紀輕輕就能代表華國來參加交流會，想必是非常有能力的。”

“越是有能力的孩子，就越有脾氣，王翠蓮可不能留在家裡了啊。”

“這你放心，我哪裡會糊塗成那樣啊？”他的孫女才是最重要的，他又不糊塗。